沈安安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压抑的、却又难掩激动的啜泣声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偏过头,便看到温玉衡正坐在床边的绣墩上。
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用手帕死死捂着嘴,圆圆的眼睛又红又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抽动。
见沈安安看过来,温玉衡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床边,把脸埋在被子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沈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真的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全然没了平日刻意维持的官家小姐做派。
沈安安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起昏迷中听到的那些真切哭诉,心中一片酸软。
她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傻丫头……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什么叫没事!”温玉衡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她,语气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激动。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半个月!太医都摇头说没办法了!王院正施针的时候,你浑身滚烫,还抽搐……我……我当时真的以为……”
她又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抓着沈安安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一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沈安安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心中满是愧疚和感动。
在这深宫里,能有一个为你真心哭泣、日夜守候的朋友,是何其幸运。
“谁要你说对不起!”温玉衡用力抹了把眼泪,带着鼻音抱怨。
“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了!还有,你答应我的《替嫁王妃》后续还没写呢!慕容宸要是敢辜负苏婉清,我……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试图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情绪,但那红彤彤的鼻头和湿漉漉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沈安安忍不住虚弱地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采莲端着一碗一直温着的、极其清淡的米汤进来,见状连忙道:
“温小主,您快劝劝我们小主用些米汤吧,刚醒过来,肠胃弱,只能先用这个。”
温玉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碗,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吹凉了,送到沈安安嘴边:
“对对对,先吃东西!沈姐姐,你快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才能好起来!”
沈安安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汤。
简单的米汤此刻在她口中却如同琼浆玉露,温暖着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温玉衡一边喂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沈姐姐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第二天,陛下就下旨晋了你的位份,现在你是瑾才人了!还有还有,陛下下令彻查,整个后宫都戒严了,好多人都被带走问话,气氛紧张得不得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沈安安耳边:“我听说……好像是在你院子里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有人用巫蛊害你!”
沈安安喝汤的动作微微一顿。果然……是巫蛊。她昏迷中听到的“魇术”并非幻觉。
是谁?和她有这么大仇怨,要用这种禁忌的手段置她于死地?
她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
正思忖间,外面传来了小果子略显紧张的声音:“小主,苏公公来了,说……说陛下驾到,来看望小主了!”
温玉衡喂汤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沈安安也是心中一紧。皇帝来了?
采莲反应最快,立刻上前接过温玉衡手中的碗,低声道:“温小主,陛下驾临,您需得回避一下。”
温玉衡连忙点头,对沈安安道:“沈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来看你!”说完,便跟着采莲从侧门悄声退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内室门口。
卫褚迈步走了进来,他并未穿着正式的朝服,只是一身常服,但帝王的威仪却丝毫不减。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床榻上那个倚靠着软枕、脸色依旧苍白、却确实睁着眼睛的沈安安身上。
沈安安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卫褚抬手制止了。
“不必多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脚步却径直走到了床边。
苏盛识趣地带着所有宫人退到了外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安安垂着眼睫,不敢直视他,心跳因他的靠近而有些失序。
她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感觉如何?”卫褚在床边刚才温玉衡坐过的绣墩上坐下,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妾……好多了,谢陛下关心。”沈安安声音微弱,带着病后的沙哑。
“嗯。”卫褚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毫无血色的唇和纤细脆弱的手腕,顿了顿,道:
“既然醒了,便好生将养。太医院会每日来请脉,需要什么,直接告诉苏盛。”
“是,臣妾谢陛下隆恩。”沈安安低声道谢,心里却琢磨着他亲自前来,恐怕不止是为了探病。
果然,短暂的沉默后,卫褚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
“害你之人,朕已处置了。”
沈安安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