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长达十秒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屏幕上那片纯粹的黑暗,是一个深渊入口,要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魂魄都吞噬进去。
“救人!快救人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在发颤。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所有失神的人。
“快!组织救援!!”
李建国总工程师的反应最快,他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
碎瓷四溅。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不是演戏,是刻在骨子里的,对重大工程事故的本能恐惧!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因为剧烈颤抖,几次都没能按对号码。
“出动所有救援队!不惜一切代价!快!”
他对着话筒咆哮,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彻底变了调。
整个会议室瞬间被恐慌的洪流淹没。
有人冲向门口,有人在声嘶力竭地打电话,有人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出大事了……”
滨江新城项目开工的第一天!
就发生了如此恐怖的钻井平台崩塌事故!
一旦确认人员伤亡,别说江澈这个常务副主任,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脱开干系!
然而,就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之中,有一个人,依旧坐在主位上。
纹丝不动。
是江澈。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在癫狂的背景下,平静得像一口不见底的深潭。
没有丝毫波澜。
他没有去阻止谁,也没有去安抚谁。
他只是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他用不大,却能刺穿所有嘈杂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不用了。”
两个字,像两把冰锥,钉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李建国抓着电话,手还在抖,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澈:“江主任,你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江澈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惊骇与不解的脸。
“我说,不用组织救援了。”
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在钻探队出发前,我给他们的现场负责人下达过一道额外指令。”
“所有非必要人员,撤离到距离钻井平台三百米外的安全区域。”
“钻机,采用远程遥控操作。”
江澈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脏上。
“所以,现在,钻探现场,一个人都没有。”
“无人伤亡。”
嗡——!
李建国的脑袋里,炸开了!
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里,都炸开了!
什么意思?
他……他不仅预判到了会出事,连出事的方式,波及的范围,甚至连如何规避人员伤亡,都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这不是预判!
这不是推演!
这是神谕!
是神明对一场既定灾难的,精准无误的宣告!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魔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江澈。
恐惧。
一种比刚才目睹灾难发生时,更加深刻、更加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如果说,江澈只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外行,他们可以鄙视他,抵制他。
如果说,江澈只是一个运气好的疯子,他们可以嘲笑他,无视他。
可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种超乎他们认知极限的方式,展现了他的力量。
那是一种洞悉天机的,鬼神莫测的力量!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大脑一片空白之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苏晴樱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未消的震惊。
“江主任,备用无人机已抵达事故点上空,画面传回来了。”
江澈点头,示意她直接投屏。
黑暗的屏幕再次亮起。
这一次,是高空俯瞰的视角。
当看清屏幕上画面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像是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吐信,让人头皮发麻。
只见在原本平坦的工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天坑!
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巨坑,直径目测超过了五十米!
坑的边缘,是犬牙交错的断裂地层,无数道狰狞的裂缝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那台价值千万的12号钻机,像一个被巨人捏扁的易拉罐,一半挂在坑边,一半消失在黑暗中。
无人机的镜头缓缓拉近,试图窥探坑洞的内部。
但镜头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暗。
大地张开了一张巨口,仿佛要将天空都吞噬进去。
李建国总工程师,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恐怖的巨坑。
他手中的电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那份被他奉为圭臬的官方地质报告。
想起了那张被他斥为“荒唐”的,江澈画的草图。
那个红点……
那个被江澈标注为“极度危险”的红点,此刻,就在这个巨大天坑的正中心!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身后的那些工程师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原定规划,滨江新城最核心的中央商务区,那座将要刷新海城天际线的地标性建筑,就将建造在这片区域之上!
如果……
如果不是江澈。
如果不是他以近乎独裁的方式,强行推翻了那份“科学”的报告。
如果不是他顶着所有人的反对,立下了那场看似荒谬的赌局。
那么……
今天,在这里钻探的,就不是一台无人钻机。
而是一个由数百名工人组成的,庞大的地基施工队!
再过一年,这里将拔地而起一座座摩天大楼。
再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当这个潜藏在地底深处的死亡陷阱,毫无征兆地爆发时……
后果……
不堪设想!
那将是载入世界建筑史的,最惨烈、最恐怖的灾难!
李建国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看着主位上那个依旧平静如水的年轻人,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敬畏、恐惧、羞愧、后怕……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了深深的,发自灵魂的颤栗。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