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在拥挤的走廊里蒸腾,混着汗酸与焦躁,气味令人作呕。
急诊科的门被撞开,又一次。
担架床上的老人面如死灰,捂着肚子,发出压抑的呻吟。
“又是上吐下泻,头晕眼花!”
“今天第十五个了!全是一个症状!”
“问了家属,都吃了一种叫‘神农培元丹’的保健品!”
医生和护士的喊声撕裂了走廊的嘈杂,一场突如其来的公共卫生危机,在这个安逸的小县城轰然炸开。
所有风暴的中心,迅速指向一个名字。
江澈。
“江副主任秘方保健品吃出人命了!”
这个裹挟着震惊、愤怒与背叛的流言,像一场瘟疫,通过街坊的闲聊、本地的微信群,瞬间席卷了云县的每一个角落。
江建军的手机关机了。
那个前几天还拍着胸脯,吹嘘自己手握“独家渠道”的男人,在嗅到第一丝血腥味时,就抛下一切,人间蒸发。
他留下的烂摊子,被精准地甩到了江澈父母的头上。
家里的电话铃声成了催命的魔音。
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们家江澈还有没有良心!卖假药害人!”
“我妈还在医院抢救!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几家本地自媒体的记者,和情绪彻底失控的受害者家属,死死堵住了单元楼的门口。
闪光灯与叫骂声混成一片。
江澈的母亲周秀云握着听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在哀求。
“澈……澈啊,家里……家里出事了……”
电话那头,江澈站在书房窗前。
他听着母亲语无伦次的哭诉,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推演过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它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爆裂。
“妈,别怕。”
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温度,这股极致的冷静,却通过电流,瞬间抚平了电话那头濒临崩溃的女人。
“你和爸现在什么都别管,马上去爷爷家。”
“把门锁好,谁来也别开。”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
江澈转身坐回电脑前。
没有澄清的冲动,更没有丝毫愤怒。
他像一台被启动的精密战争机器,冷静地执行着早已设定的程序。
他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两个子文件夹。
【宏发保健品代工厂违规生产记录】
【江建军通话录音及银行流水】
这是赵岳动用商业调查渠道,搜集到的全部证据。
足以将江建军钉死在制假售假的罪名上,同时将自己完美切割。
他本想让这潭水再搅浑一些,等所有鱼都入网。
但现在,对手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提前收网。
江澈拿起手机,指尖划向云县公安局一位负责人的号码。
就在即将触碰拨号键的刹那。
嗡。
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来自加密陌生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
内容不是文字。
是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深色的红木桌面,光线沉静柔和。
一只青瓷茶杯,静置一旁,杯沿釉色温润。
是高峻办公室里那套茶具的同款。
茶杯边上,躺着一枚药丸。
灰扑扑的,表面粗糙,毫无光泽。
正是他亲手为爷爷炼制,又给了父亲几颗的,真正的“培元丹”。
江澈的瞳孔,在那一刻,针尖般收缩。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第二条短信紧随而至。
“江副主任,一招‘毒丸’,一招‘毒饵’,玩得漂亮。”
“可惜,你好像管不住家里的狗。”
“你猜,如果我把这颗‘真丹’的成分,连同你父亲最新的体检报告一起公布,会发生什么?”
冰冷的字句,带着穿透屏幕的寒意,直刺眼底。
短信的末尾,是一个落款。
一个字母。
q。
秦瑶。
轰!
一道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江澈的识海深处。
他瞬间洞悉了一切。
这个女人,在天鸿集团兵败如山倒的废墟中,就立刻锁定了自己。
她不仅在最短时间内,查清了云县发生的所有事。
她甚至通过某种未知的渠道,拿到了自己炼制的“真丹”!
并且,连自己父亲的身体状况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商业报复。
这是战争宣言。
秦瑶的手段,狠毒到了极致。
她根本不在乎江建军的假药,那只是她引爆舆论的“毒饵”。
她真正的杀招,是这颗“真丹”。
一旦这颗成分无法被现代科学解释的丹药,与江父那被“奇迹治愈”的癌症晚期体检报告,一同被公之于众。
江澈将被瞬间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非法行医?
装神弄鬼?
利用超自然力量蛊惑人心?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所有的政治前途、所有的英雄光环,瞬间化为齑粉。
这把刀,不仅要斩断他的仕途。
更要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最致命的是,她将目标,对准了他的家人。
父亲,母亲,爷爷。
那是他重活一世,选择入世修行,想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是他历经五百年杀伐,早已冰封的道心中,唯一留存温度的锚点。
现在,有人要斩断这个锚。
书房里的空气,温度在瞬间坠入冰点。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江澈的脸上,却再也照不进他的眼底。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其中的光线正在坍缩、湮灭。
一抹深邃到极致的黑暗,正从那瞳孔深处缓缓升起,吞噬着一切。
平静,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属于渡劫期大修士,那沉寂了五百年的杀意,那屠戮过神魔、踏碎过星辰的意志,如同被惊扰的深渊之主,第一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红尘炼心?
大道修行?
在家人被当作武器威胁的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终于明白。
有些“道”,是需要用血与火来扞卫的。
江澈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那两条短信彻底删除。
像抹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简单的澄清,已经无用。
对手掀翻了棋盘,开始用最卑劣的手段,攻击棋手本人。
那么,就用对手无法理解,无法抵挡的方式,来回应这场战争。
他退出了拨号界面,在通讯录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何为民。
电话接通。
“市长。”
江澈的语气平静得吓人,那平静之下,是连天空都能撕裂的绝对意志。
“我需要动用一些……权限之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