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满了海城的上空。
市政务服务中心,那间曾属于“幽灵专班”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江澈站在一块巨大的白板前,神色平静。
白板上,不再是城市管网的复杂线路,而是一张更加惊心动魄的权力与利益交织图。
图的中心,是“宏盛纺织厂”。
从这个中心点,延伸出数百条密密麻麻、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线条,那是工人们的“怨气”、“不安”与“愤怒”。这些代表着民意的狂暴能量,正被一股粗壮、漆黑、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能量线强行扭曲、捆绑、引导。
这股黑线的源头,赫然指向一个名字——高峻。
最终,所有的线条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其锋芒,精准地刺向代表着海城公共秩序的核心支柱——“市政府”。
在江澈的“洞玄视界”中,高峻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阴谋,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动机,都像掌上观纹般清晰,无所遁形。
“想用民意之火,来烧毁我的‘秩序’?”
江澈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那张图上,轻轻画了三个圈。
第一个圈,圈住了高峻。
第二个圈,圈住了那几百名被煽动的工人。
第三个圈,则圈住了苏晴樱刚刚查出的,被宏盛纺织厂骗取了巨额贷款的三家国有银行。
他要将这三个本处于不同维度、不同牌桌上的利益方,全部拉到同一个舞台上。
他要让高峻亲手点燃的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火,只有在最旺的时候,才能将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一次性照得清清楚楚。
江澈拿起手机,拨通了何为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江澈,情况如何?”何为民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的紧张。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来自于对江澈绝对的信任。
“市长,鱼已经咬钩,而且比我们想象的更贪婪。”江澈的语气平静无波,“他想用几百个工人来将军,逼我们妥协。”
“他的胃口,恐怕不止于此。”何为民的声音冷了下来,“老城区那块地,他怕是还惦记着。”
“所以,我准备请君入瓮。”
江澈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消化江澈这个堪称疯狂的布局。
半晌,何为民只说了三个字:“放手干。”
“好。”
挂掉电话,江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开始发号施令。
“猴子。”
一直等在旁边的孙猴子立刻凑了上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知道,又有硬仗要打了。
“去,想办法混进工人里,不用拦着他们,更不要跟他们起冲突。”江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做的,是‘请’。告诉他们,市政府非常重视,已经安排了场地,就在市政广场,给他们准备了热饭热菜,还有茶水。并且,承诺他们,宏盛集团的‘大老板’高峻高总,会亲自到场,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孙猴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江澈的意图。
这是釜底抽薪!
工人们闹事,无非是求财。现在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把他们最想见的“财神爷”高峻给请过来,谁还会傻到去堵路闹事?
“组长,您就瞧好吧!保证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来了就不想走!”孙猴子拍着胸脯,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江澈的目光转向苏晴樱。
“晴樱,以市政府办公厅的名义,给高峻发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苏晴樱有些不解。
“对,一封‘表彰式’的邀请函。”江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内容就写:鉴于宏盛纺织厂在海城产业结构调整中做出的历史贡献,以及近期面临的职工安置困难,市政府决定召开专题协调会。特邀请高氏集团副总裁高峻先生,作为杰出企业家代表,莅临指导,与市政府共同商讨解决方案,为海城经济的平稳过渡,贡献您的宝贵智慧。”
苏晴樱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懂了。
这封邀请函,字字句句都在挠高峻的痒处。
“杰出企业家代表”、“莅临指导”、“贡献智慧”……
这简直就是把高峻捧到了天上,把他放在了和市政府平起平坐,甚至更高的位置上。以高峻那种狂妄自大的性格,他绝对会得意洋洋地前来,准备在会上好好“拿捏”一番市政府,享受这种凌驾于权力之上的快感。
“我马上就办。”苏晴樱立刻开始起草文件,每一个措辞都经过精心设计,务求让高峻看得心花怒放。
最后,江澈拨通了何为民的秘书的电话。
“王哥,最后一步,需要市长亲自出面了。”
“请讲。”
“请市长分别致电建行、工行、农行三家总行的行长,以及国资委相关领导。”江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就说,海城市在排查国有资产过程中,发现巨额不良资产线索,涉及旗下公司恶意骗取国家补贴和银行贷款,数额可能超过一亿。为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海城市委市政府决定召开‘紧急资产处置协调会’,邀请总行及国资委,立刻派出最高级别的法务和风控风险处置团队,飞抵海城,共商对策。”
电话那头的王秘书,倒吸一口冷气。
他终于明白了江澈这盘棋的全貌。
三路人马,三张请柬,看似毫无关联,却将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汇聚成一场真正的风暴!
高峻以为他要面对的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工人们以为他们要见到的是救星。
而真正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来自京城的、雷霆万钧的联合审判!
……
翌日。
高峻志得意满地坐在自己的迈巴赫后座上,手里把玩着那份烫金的邀请函,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一个毛头小子,也想跟我玩?”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等会儿到了会上,我要让何为民亲自给我倒茶!”
与此同时,市政广场上,几百名工人被孙猴子和他的“兄弟们”安排得明明白白。遮阳棚、小马扎、盒饭、矿泉水一应俱全。工人们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待着传说中的“高总”大驾光临。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三架几乎是同时起飞的湾流公务机,正以最快的速度,呼啸着扑向海城。
机上坐着的,是三大国有银行最顶级的法务专家和风控总监,每一个都是处理过千亿级别坏账的狠角色。他们的脸上,带着冰霜般的怒火。
车队平稳地驶向市政府大楼。
高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准备迎接属于他的“高光时刻”。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京城的号码。
高峻皱了皱眉,随手接起。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男人声音。
“是高峻吗?”
这个声音,高峻只听过一次,却毕生难忘。那是建行总行的行长,一个他父亲都要仰望的存在。
“周……周行长?”高峻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在海城?”对方的语气,像是在审问一个死囚。
高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感到了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