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挽歌 第4章 遗忘十字路口

第四章 遗忘十字路口

小骑士的双脚稳稳地踩在石砖上。

那一刻，坠落结束了，那个看似永恒的下降过程终于抵达了终点。萤火虫灯在他手中轻轻摇晃，那些被惊吓的微小生命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它们惯常的、如同呼吸般有节奏的闪烁。

他站在古井的正下方，在那个将他从地表世界送到这里的通道的终点。抬起头，试图看见那个井口，但那里只有绝对的黑暗，深邃得仿佛那个入口根本不存在，仿佛地表世界已经彻底消失在另一个维度。

小骑士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萤火虫灯，让那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天花板高得几乎看不见边际，只能依稀看见悬挂在上方的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像是时间本身凝固后的眼泪，在萤火虫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四周的墙壁是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的，那些石块每一块都有成年虫子的身躯那么大，紧密地咬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固的结构。

地面是由石砖铺成的，那些石砖切割得整整齐齐，拼接得严丝合缝，虽然表面已经布满了裂纹和青苔，但仍然能够看出其原本的精致工艺。在石砖的缝隙中，生长着某种发出微弱蓝光的苔藓，它们像是黑暗中的星辰，为这个地下世界提供着唯一的天然光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霉菌和腐朽气息的味道，那是被封闭了太久太久的空间特有的气味，是时间在密闭容器中发酵后产生的独特气息。偶尔有水滴从天花板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被无限放大。

这就是遗忘十字路口。

小骑士开始向前走。他的脚步在石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那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某种怪异的、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存在在跟随着他的声音。

道路向前延伸，是一条宽阔的主通道，显然是设计来让大量虫子同时通行的。通道的两侧是光滑的石壁，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凹槽，那些凹槽中曾经应该放置着火把或者灯具，但现在都已经空了，只剩下被烟火熏黑的痕迹。

在前行的过程中，小骑士看见了第一根石柱。

那根石柱立在道路的交叉口，看起来像是某种路标或者指示牌。小骑士走近它，举起萤火虫灯，让光芒照亮石柱的表面。

石柱上刻着文字，那些文字已经被严重侵蚀，大部分都难以辨认。但仍然有一些字符保留得相对完整：

遗忘……路口……

前方……泪水……

左侧……苍绿……

右侧……真菌……

那些残缺的字符在讲述着这个地方的布局，在指引着前往不同区域的方向。这里曾经是圣巢王国的交通枢纽，是连接各个区域的中心点。

小骑士选择了中间的道路继续前进。

通道在延伸，时而笔直，时而转弯，时而分叉成多条路径。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通向不同的地方，每一次选择都可能导向不同的命运。这个地下世界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是一个真正的三维迷宫。

然后，小骑士听见了声音。

那是一种爬行的声音，是某种东西在地面上移动时产生的摩擦声。那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某种急促和不规则的节奏。

小骑士停下脚步。他的右手移向背后，手指触碰到骨钉的柄部，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从黑暗中出现的，是一只爬行者。

那是小骑士第一次真正看清感染生物的完整样貌。它曾经是一只普通的虫子，可能是某种甲虫。但瘟疫改变了它，扭曲了它。

它的身体肿胀变形，外壳上布满了橙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在发光，散发出一种病态的荧光。它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发光的橙色球体，那光芒很亮，亮得刺眼。在那光芒之中，看不见任何智慧，只有纯粹的空洞。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能看见锋利的口器，以及从口器间隙中缓缓流出的橙色液体。那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在腐蚀着石头。

爬行者看见了小骑士。

那两个橙色的眼睛锁定在他身上，身体开始加速，六条腿快速地交替移动。它朝着小骑士冲来，速度快得令人惊讶，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小骑士没有犹豫。

他的身体在瞬间做出反应，右手抽出骨钉，那个动作快得像是反射。

爬行者冲到了他面前——五步，三步，一步。

小骑士侧身闪开，那个闪避的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爬行者的身体几乎擦过他的外壳，但最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与此同时，骨钉挥出。

那是一个简单的横斩，从右向左的水平挥砍。骨钉的刃部击中了爬行者的身体，切入那肿胀的外壳。爬行者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在半空中僵住，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从伤口处，首先涌出的是橙色的液体，那感染的实质。爬行者的身体开始消散，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小摊橙色的液体。

小骑士站在原地，看着那具尸体完全消失。他挥动骨钉，将刃上残留的液体甩掉，然后将武器收回背后。

这是他在圣巢王国的第一场真正战斗。

然后，他听见了更多的声音。不是一只爬行者，而是好几只。它们从不同的方向靠近，从前方，从侧面，从那些小骑士还没有探索过的通道。

从黑暗中出现的，这一次是三只爬行者。

它们几乎同时出现，几乎同时发现了小骑士，几乎同时发出那种尖锐的嘶鸣。然后它们一起冲来，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但小骑士不会被困住。

他向后跳跃，拉开距离，让自己重新获得机动的空间。三只爬行者撞在了一起，动作陷入混乱。

小骑士抓住这个机会，冲向最近的那只。骨钉刺出，精准地刺入它的身体，然后快速抽出，在它倒下之前，小骑士已经转向下一个目标。

第二只爬行者试图从侧面袭击，但小骑士更快。他侧身闪过那次攻击，骨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击中了爬行者的侧面。

第三只爬行者从后方接近，但小骑士已经感知到了它的位置——通过某种更加本能的感知。他突然转身，骨钉向上挑起，击中了正在扑来的爬行者的下颚。

小骑士连续挥动骨钉，给每一只倒下的爬行者补上最后一击，确保战斗彻底结束。

三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地面上，然后开始消散，开始淡化，开始从现实中抹去。

小骑士站在战场中央，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在变强，每一次战斗都在教会他新的东西，每一次胜利都在磨练他的技巧。

他继续前行，沿着通道深入遗忘十字路口。

现在他遇到感染生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有时是单独的爬行者，有时是小群体，偶尔还会遇到一些飞虫——那些在空中盘旋的、翅膀残破但仍然能够飞行的生物。

每一次遭遇都是一场战斗，每一场战斗都让小骑士更加熟练。

在探索的过程中，小骑士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在某个宽阔的大厅中，他发现了一个电梯井——或者说，曾经的电梯井。那是一个巨大的竖井，向上和向下都延伸得看不见尽头。

竖井的内壁是光滑的石头，上面有一些金属的导轨，那些导轨已经生锈，但仍然能够看出其原本的功能——它们曾经引导着升降平台上下移动，连接着遗忘十字路口的不同层级。

但现在，电梯已经不存在了。向下看，能够看见一些残骸，一些破碎的木头和金属。

在电梯井旁边，有一块巨大的指示牌倒在地上。小骑士走过去，用骨钉的柄部轻轻敲击牌面，让一些灰尘脱落。

那些文字写着：

电梯系统

向上：泪水之城外环、苍绿之径入口、真菌荒地边界

向下：深邃洞穴通道、水晶山峰矿区、古老盆地方向

当前层：遗忘十字路口中央

这块指示牌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它揭示了圣巢王国的立体结构，证明了这个地下世界不仅仅是水平延伸的，更是垂直分布的。

小骑士离开电梯井，继续探索。

他发现了更多的通道，更多的房间，更多的痕迹。有些房间看起来曾经是商铺，有些曾经是工作室，有些曾经是住所。每一个房间都在讲述一个故事，每一处废墟都在证明一个曾经存在的生命。

在某个房间里，小骑士看见了一具骸骨——那是一只虫子的骸骨，外壳已经完全干枯，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骸骨的姿势看起来很平静，像是在睡眠中死去的。

小骑士凝视着那具骸骨片刻，然后继续前行。

他还发现了墙壁上的雕刻，那些古老的图案和符号。

有一幅雕刻描绘着虫子们在建造，它们搬运巨大的石块，它们在合作中创造着某种伟大的事物。

有一幅雕刻描绘着战争，虫子们举着武器，它们冲向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有一幅雕刻描绘着庆典，虫子们围成一圈，它们在舞蹈，它们在欢笑。

但所有这些雕刻现在都只是遗迹，都只是对过去的记录。

小骑士在遗忘十字路口中游荡了很久。他战斗，他探索，他观察，他逐渐熟悉这个地下世界的节奏和规律。

他学会了辨认不同通道的特征，学会了感染生物的攻击模式，学会了在战斗中保持冷静和精准。

他也开始收集一些东西——在那些被击败的感染生物消散之后，偶尔会留下一些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小颗粒。那些颗粒很小，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淡黄色的。

小骑士本能地收集它们，虽然他还不完全理解它们的用途，但他知道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中是重要的。这就是Geo，这就是圣巢王国的货币。

小骑士将收集到的Geo小心地存放在披风内侧的口袋里。

在探索的过程中，小骑士发现了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些地方通常是一些小房间或者壁龛，它们的入口隐蔽，周围没有感染生物的活动迹象。

在其中一个这样的安全点，小骑士停下来休息。他背靠着墙壁，将萤火虫灯放在身旁。那些微小的生命在玻璃球体中继续发光，永远不会疲倦。

小骑士取出骨钉，仔细检查它的状态。那把武器在经历了多次战斗之后，刃部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缺口，但总体来说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他用披风的一角擦拭刃面，将残留的污渍清除干净，让金属表面重新恢复光泽。那个动作很仔细，很温柔，像是在照料某个珍贵的东西。

短暂的休息之后，小骑士重新站起身来，继续他的探索。

遗忘十字路口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通道延伸得很远，岔路口无数。但通过观察那些发光苔藓的分布，通过研究墙壁上残留的标记，通过积累战斗和移动的经验，小骑士逐渐掌握了这个地下迷宫的规律。

他明白，要继续深入这个王国，要前往泪水之城或者其他更深的地方，他需要找到某种通行证，某个能够打开封闭大门的钥匙。

而根据他在墙壁上看到的一些模糊标记，根据他在探索中偶然听到的一些声响，他知道在这个遗忘十字路口的某处，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在守护着什么东西。

那个守护者，根据某种本能的直觉，将会是小骑士在这个区域面对的最大挑战。

但在去寻找那个守护者之前，小骑士决定继续探索，继续熟悉这个环境，继续让自己变得更强。

因为他知道，前方的道路会越来越危险，挑战会越来越艰难，而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黑暗中，在这个被遗忘的地下世界里，小骑士继续前行。

他的脚步声在石砖上回荡。

他的披风在身后轻轻飘动。

他手中的萤火虫灯照亮着前方的道路，虽然只有微弱的光芒，但那光芒坚定而持续，从未熄灭。

遗忘十字路口在向他展示着它的秘密，在向他讲述着圣巢王国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衰败。

而小骑士，作为这个废墟中的新来者，作为这个被遗忘世界的探索者，正在一步一步地深入这个复杂的迷宫，正在一点一点地揭开这个王国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