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挽歌 第34章 容器计划

梦境回溯——白色宫殿议事厅，瘟疫爆发后数月。

白色宫殿曾经是圣巢王国最辉煌的建筑，是沃姆智慧与品味的结晶。纯白的石材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精致的雕刻装饰着每一根柱子，优雅的拱门连接着一个个宽敞的房间。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体现着秩序、理性和美感——这正是沃姆希望赋予圣巢王国的品质。

但现在，即使是这座宏伟的宫殿也无法掩盖笼罩在王国上空的绝望。

议事厅位于白色宫殿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圣巢王国的历史——从沃姆降临的那一刻，到王国建立，到各族融合，到繁荣鼎盛。这些壁画本应该激发观者的自豪感，但此刻看来，它们更像是对失去之物的讽刺。

苍白之王沃姆坐在议事厅的王座上。

他的身形高大而优雅，白色的外壳在火把的光芒中闪烁着微光。作为一条蜕变的鳞虫，沃姆已经完全适应了虫子的形态，但他的气质依然带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威严。他的双眼深邃而睿智，仿佛能看透一切谜题，理解一切奥秘。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困惑。

在王座下方，五位王国骑士整齐列队。他们是圣巢最强的战士，是沃姆精心挑选和培养的精英，是王国的守护者。但即使是他们，面对这场席卷王国的瘟疫，也显得如此无力。

海格默站在最左侧，往日的幽默和轻松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他的盔甲沾满了泥土和血迹——那是在泪水之城救援平民时留下的痕迹。他尽力了，但救出的虫子太少，而感染者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德莱雅站在海格默旁边，她的眼神依然敏锐，但多了几分沉重。作为五骑士中最聪慧的一位，她一直在研究瘟疫的本质，试图找到对策。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物理隔离无效，药物治疗无效，甚至灵魂法术也无法驱散感染。

泽莫尔站在中间位置，这位来自圣巢外的骑士脸上写满了悲伤。他亲眼看着自己认识的虫子一个个被感染，看着繁华的城市变成死亡的废墟。他想讲述这些故事，想记录这些悲剧，但语言在如此深重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奥格瑞姆站在泽莫尔旁边，这位屎壳郎骑士的憨厚外表下藏着深深的焦虑。他负责守护皇家水道，那里的情况同样糟糕。感染者从上层城市渗透进来，在黑暗的管道中游荡。奥格瑞姆每天都要清理无数尸体，但第二天又会出现更多。

伊斯玛站在最右侧，她的表情平静但眼神忧虑。作为五骑士中最温柔的一位，她一直在照顾那些受到惊吓的幼虫和孤儿。但瘟疫不分年龄，连最年幼的生命也无法幸免。

五位骑士沉默地站立着，等待着他们的王给出答案。

沃姆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报告最新的情况。

德莱雅上前一步：陛下，泪水之城的外城区已经完全沦陷，内城区也有超过六成的区域出现感染。我们尝试过所有可能的隔离方法——封锁街道、关闭通道、设立检查点——但都无法阻止瘟疫扩散。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感染似乎无视物理屏障。在完全隔离的房间里，虫子依然会被感染。这证明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瘟疫不是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的。

海格默接过话题：真菌荒地的情况更糟。蘑菇族几乎全灭，只有少数几个意志特别坚定的个体还在抵抗。水晶山峰也差不多，矿工们大量感染。苍绿之径封闭了自己的领地，但我们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泽莫尔补充道：只有螳螂村和蜂巢完全免疫。螳螂族凭借坚定的意志抵御了感染，蜂群则因为特殊的集体意识而不受影响。但这两个种族加起来，在圣巢总人口中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五。

奥格瑞姆沉声说：皇家水道的感染者数量每天都在增加。他们在黑暗中游荡，攻击任何遇到的生物。我们的士兵伤亡惨重，很多士兵在战斗中被感染，然后转而攻击自己的战友。

伊斯玛最后发言，声音中带着悲伤：避难所里的情况也不乐观。我们保护的平民中，每天都有人出现感染症状。孩子们在哭泣，母亲们在祈祷，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五位骑士的报告结束了，议事厅陷入沉默。

这份沉默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王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找不到对策，圣巢将彻底覆灭。

沃姆闭上眼睛，陷入深思。

作为圣巢的创建者和统治者，他曾经解决过无数难题。他赋予虫子智慧，建立了秩序，创造了繁荣。他制服了螳螂，安抚了蜂群，让各个种族和平共处。他建造了泪水之城，修建了电车系统，让王国的每个角落都连接起来。

但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困境。

瘟疫的本质已经很清楚了——辐光通过梦境传播感染，利用个体的**作为入口。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蚀，而不是物质层面的疾病。所有物理手段都无效，因为梦境无法被物理屏障阻挡。

如何对抗一个在梦境中行动的敌人？

沃姆的力量在于理性和秩序，在于对物质世界的掌控。但辐光的领域是梦境和**，是混乱和情感。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沃姆在自己最弱的领域与辐光对抗，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困难。

他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能否消灭所有虫子的**？不可能。**是心智的一部分，没有**的生物也就没有了思考能力，那还不如让王国直接毁灭。

能否让所有虫子永远不再做梦？同样不可能。梦境是睡眠的一部分，而睡眠是生存的必需。强行阻止做梦只会导致虫子发疯或死亡。

能否直接消灭辐光？这更不现实。辐光是梦境之神，它的存在方式超出了物质层面。即使派出最强的战士，也无法在梦境中与神明对抗。

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沃姆睁开眼睛，环顾议事厅。五位骑士依然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决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们相信他们的王能够找到答案，能够拯救王国，能够创造奇迹。

但沃姆知道，传统的方法已经失败了。如果想要拯救王国，就必须采取极端的措施，必须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他的思绪转向了深渊。

深渊——那个位于圣巢最底层的黑暗深坑，那个虚空力量的源泉。沃姆曾经在那里修建了灯塔，将虚空压制在角落。他研究过虚空的性质，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

虚空是辐光的宿敌。

在远古时代，虚空文明与辐光进行过漫长的战争。虽然虚空因为无法团结而最终失败，但它确实拥有对抗光明的力量。虚空代表着黑暗、空无、不存在——正好与辐光代表的光明、充盈、存在相反。

更重要的是，虚空没有心智。

纯粹的虚空物质是完全空白的，没有思考，没有情感，没有**。它就像是一个空盒子，可以容纳任何东西，但本身什么都不是。

这给了沃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无法消灭辐光，那就封印它。找到一个没有心智、没有梦境、没有**的容器，把辐光困在其中。而虚空，正好提供了制造这种容器的可能性。

但问题是，纯粹的虚空物质无法独立存在。它需要某种形态来维持，需要某种结构来支撑。而且，容器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承受辐光的力量而不崩溃。

沃姆的思绪越转越快。

他想起了自己制造的那些虚空造物——宫殿守卫、收藏家、各种虚空仆从。它们都是用虚空物质制造的，但被赋予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和服从命令的本能。

但这些造物还不够纯粹。它们有基本的意识，有服从的本能，这意味着它们也有微弱的——服从主人的**。这个微小的裂隙就足以让辐光找到入口。

真正纯粹的容器必须完全空白，连服从的本能都不能有。它必须是一个活着的空壳，有生命但没有心智，能行动但没有目的，能存在但不思考。

这样的存在可能创造出来吗？

沃姆站起身来，在议事厅中缓缓踱步。

五位骑士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王。他们能感觉到沃姆正在思考某个重要的决策，某个可能改变一切的计划。

终于，沃姆停下脚步，转向五位骑士。

我有一个计划，他说，声音中带着某种坚定，一个大胆的计划。

五位骑士立即全神贯注。

沃姆继续说道：我们无法在物质层面击败辐光，因为它的力量在梦境中。我们也无法消灭所有虫子的**，因为那样就等于消灭了心智本身。但我们可以做另一件事——封印辐光。

封印？德莱雅疑惑地问，如何封印一个存在于梦境中的神明？

用一个特殊的容器，沃姆回答，一个没有心智、没有梦境、没有**的容器。辐光的力量依赖于侵入个体的意识，利用他们的**。但如果容器完全空白，辐光就无法找到入口，就只能被困在其中。

海格默皱起眉头：但是，陛下，这样的容器存在吗？任何有生命的存在都会有某种形式的意识，都会有基本的本能和**。

普通的生命确实如此，沃姆承认，但虚空不同。

这句话让五位骑士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虚空？泽莫尔重复道，陛下是指深渊中的虚空力量？

沃姆点点头：虚空是辐光的宿敌，代表着完全的空无。纯粹的虚空物质没有心智，没有情感，没有任何东西。如果我们能够利用虚空创造一个容器——一个有生命形态但没有内在意识的存在——那个容器就能承载辐光而不被侵蚀。

奥格瑞姆困惑地问：但是，陛下，如何创造这样的容器？虚空是危险的，不稳定的。我们如何控制它？

沃姆转向深渊的方向，虽然隔着厚厚的宫殿墙壁看不到那里，但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一切障碍。

我要去深渊，他说，在那里，我将利用虚空孕育容器。不是用普通的方法制造，而是真正的孕育——让虚空本身产生生命。

这个宣言让议事厅再次陷入沉默。

伊斯玛犹豫地说：陛下，这听起来……非常危险。虚空是未知的力量，我们对它的了解还很有限。如果出了意外……

我知道风险，沃姆打断道，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王国正在崩溃，每天都有数百虫子被感染。如果不采取行动，圣巢将彻底毁灭。

他环顾五位骑士，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我创建了这个王国，赋予了你们智慧和文明。我有责任保护你们，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德莱雅上前一步：陛下，如果您决定这么做，我们会全力支持。但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即使我们成功创造了纯粹的容器，如何让辐光进入其中？辐光是梦境之神，它不会主动进入一个陷阱。

这是个好问题。沃姆点点头表示赞赏。

这需要强制手段，他回答，当容器准备好后，我们需要用某种方式强行将辐光从梦境中拉出，塞入容器。这不会容易，可能需要巨大的力量和特殊的仪式。但首先，我们必须有容器。

海格默问道:如果计划成功,辐光被封印后会发生什么？

瘟疫会停止，沃姆说，失去了源头，感染就无法继续传播。已经被感染的虫子可能无法恢复，但至少不会有新的受害者。王国可以开始重建。

如果计划失败呢？泽莫尔问道。

沃姆沉默了片刻，然后坦诚地回答：如果失败，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王国已经在崩溃边缘，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奥格瑞姆大声说道：那我们没什么好犹豫的！陛下，请告诉我们需要做什么，我们会全力协助！

其他四位骑士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支持沃姆的计划。他们也许不完全理解虚空的本质，也许对这个大胆的计划有所保留，但他们相信他们的王，相信他的智慧和决心。

沃姆看着这五位忠诚的战士，心中涌起一丝温暖。

谢谢你们，他说，但这次行动，我必须独自前往深渊。虚空的力量只有我能够控制，而且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们的任务是继续守护王国，尽可能保护平民，维持秩序。

陛下一个人去深渊？伊斯玛担忧地说，那里太危险了，至少让我们陪同……

沃姆坚决地摇头，你们在地面上更有用。而且，如果我在深渊出了意外，王国需要你们来维持最后的秩序。

他转向德莱雅：我会留下详细的指示。如果容器计划成功，我会派人通知你们。届时，你们需要协助进行封印仪式。

德莱雅郑重地点头：明白，陛下。

沃姆又看向其他四位骑士：在我离开期间，你们五人要团结一致，共同守护王国。海格默继续组织泪水之城的救援，德莱雅研究封印仪式的细节，泽莫尔记录这段历史，奥格瑞姆守护水道防线，伊斯玛照顾避难所。明白吗？

明白！五位骑士齐声回答。

沃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向议事厅的侧门。

陛下要去哪里？海格默问道。

去见白色夫人，沃姆回答，这个计划涉及重大决策，我需要告诉她。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她有权利知道我要做什么。

五位骑士相视一眼，然后同时行礼：我们在这里等候陛下的进一步指示。

沃姆离开了议事厅，穿过白色宫殿优雅的走廊，前往女王的寝宫。他的步伐坚定，但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容器计划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案，但这个计划的代价可能超乎想象。在深渊中孕育虚空生命——这不是简单的创造，而是一种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实验。

而且，他心里清楚，这些容器本质上是他的……孩子。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后代，而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和虚空物质创造的生命。它们会有生命，会有形体，但不会有心智。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作为封印辐光的工具。

这是否太过残忍？

沃姆压下这个念头。现在不是考虑道德问题的时候。王国正在崩溃，无数生命正在消逝。如果牺牲一些虚空造物能够拯救整个王国，那这个交易是值得的。

他抵达了女王的寝宫。

白色夫人正坐在花园中，周围环绕着美丽的植物。这个花园是宫殿中最宁静的地方，是白色夫人创造的小天地。她有掌控植物的能力,这些花草在她的照料下长得格外茂盛。

听到沃姆的脚步声,白色夫人转过身来。她的外形优雅而圣洁,散发着温柔的气息。但此刻,她的眼神中也带着忧虑。

我的王,她轻声说,看你的表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沃姆走到她身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他详细地讲述了刚才在议事厅的讨论,讲述了容器计划,讲述了他要前往深渊的决定。

白色夫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当沃姆说完后,她沉默了很久。

虚空容器……她终于开口,你要创造没有心智的生命,用它们来封印辐光。

是的,沃姆承认,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极端,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白色夫人转头看着花园中的植物,声音中带着某种悲伤:你知道吗?我的王,植物也是生命。它们没有复杂的思维,没有情感,但它们依然是活着的。当我照料它们时,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它们的成长,它们微弱的生命力。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要创造的容器也会是生命。即使它们没有心智,即使它们被设计成工具,它们依然会存在,会呼吸,会活着。

沃姆低下头:我知道。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理解,白色夫人说,王国需要拯救,这个计划可能是唯一的希望。我不是在指责你,我的王。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决定的重量。

她转向沃姆,眼神温柔但坚定:如果你决定了,我会支持你。但请答应我一件事——对待那些容器,即使它们只是工具,也要给予它们应有的尊重。它们为王国牺牲,就像士兵为战争牺牲一样。

沃姆握住白色夫人的手:我保证。

白色夫人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沃姆回答,越快越好。每耽搁一天,就有更多虫子被感染。

那今晚好好休息吧,白色夫人说,深渊是危险的地方,你需要保持最佳状态。

沃姆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白色夫人突然叫住了他。

我的王,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容器计划失败了,你要记得回来。王国也许会毁灭,但只要你还在,就还有希望。

沃姆转身,看着自己的王后。他走回去,轻轻拥抱了她。

我会回来的,他承诺,我创建了这个王国,我不会抛弃它。

他们在花园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外面的世界正在崩溃,瘟疫在肆虐,死亡在蔓延。但在这个小小的花园里,至少还有片刻的和平。

第二天清晨,沃姆独自离开了白色宫殿。

他没有带侍卫,没有带随从,只带着他的意志和决心。他穿过泪水之城的废墟,穿过遗忘十字路口的黑暗,一路向下,向着深渊前进。

沿途,他看到了瘟疫造成的破坏。街道上到处是尸体,建筑物被废弃,曾经繁华的城区变成了死城。感染者在黑暗中游荡,攻击任何接近的生物。

但沃姆没有停下脚步。他的目标很明确——深渊,那个虚空力量的源泉,那个可能拯救王国的地方。

当他终于抵达深渊边缘时,黑暗如同实体般扑面而来。深渊是圣巢最深处的地方,是虚空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是连光明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沃姆站在边缘,俯瞰着下方无尽的黑暗。

在那黑暗中,他将创造容器。

在那黑暗中,王国的命运将被决定。

在那黑暗中,历史将被改写。

沃姆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跃入深渊。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芒,很快也被吞噬了。

容器计划,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