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挽歌 第18章 苍白之王的降临

第十八章 苍白之王的降临

小骑士从深渊攀登回到上层，心中充满了对虚空文明历史的沉思。

他现在理解了这个世界最古老的冲突——光明与黑暗，统一与分裂，辐光与虚空的永恒对立。

但他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或者说，这只是序章。

真正改变一切的事件，真正导致圣巢王国建立和最终毁灭的关键，是第三种力量的到来——苍白之王沃姆的降临。

小骑士回到遗忘十字路口，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梦之钉在他手中轻轻震动，像是在告诉他，还有更多的历史需要见证，还有更多的真相需要了解。

他闭上眼睛，让意识沉入梦之钉的力量中。

这一次，他不需要寻找特定的图腾或石碑。觉醒后的梦之钉已经与整个圣巢的历史记忆建立了连接。他只需要专注，只需要想要看到什么，梦之钉就会带他去那段记忆。

小骑士想要看到沃姆。

想要看到那位苍白之王如何到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如何打破辐光的统治。

梦之钉回应了他的意志。

世界再次消失，梦境再次展开。

当小骑士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不是圣巢，也不是深渊。

这是圣巢的边缘——那是王国的最外围，是文明与荒野的分界线，是已知世界的尽头。

小骑士站在一片荒凉的高地上。周围是贫瘠的岩石和稀疏的植被，远处可以看到连绵的山脉和深邃的峡谷。天空是灰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的、未被驯化的气息。

这是远古的圣巢，还没有王国，还没有文明，只有最原始的虫子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然后，他感觉到了。

地面开始震动。

那不是普通的震动，而是有节奏的、强大的、来自远方的震动。每一次震动都让岩石颤抖，让尘土飞扬，让空气中充满了某种压迫性的存在感。

小骑士转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在快速接近，快速变大。很快，小骑士就能看清它的轮廓。

那是一条巨大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的生物。

沃姆。

小骑士第一次看到沃姆的真正形态——不是他后来变成的优雅虫子形态，而是他最原始的、龙的形态。

沃姆的身体是蛇形的，没有四肢，没有翅膀，只是一条延绵不绝的长蛇般的躯体。那躯体覆盖着厚重的鳞片，每一片鳞片都有小骑士整个身体那么大。

鳞片是纯白色的，反射着天空的光线，让整条龙看起来像是一道移动的白色光芒。

但这白色不是温暖的，而是冷酷的、苍白的、几乎让人联想到死亡的白色。

沃姆的头部巨大，呈楔形，没有明显的眼睛或耳朵——或者说，那些感觉器官以某种小骑士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头部的前端有一个巨大的口器，那口器此刻紧闭着，但从它的形状可以看出，当它张开时，足以吞下一整座建筑。

沃姆的身体在地面上蜿蜒前进，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地面的震动。他的移动方式像是蛇，但规模完全不同——每一次身体的波动都像是一座小山在移动。

小骑士震惊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这就是沃姆，这就是后来被称为苍白之王的存在，这就是建立圣巢王国的神明。

但现在，他只是一条龙，一条在大地上游走的巨兽。

沃姆继续前进，向着圣巢的中心区域移动。

他经过的地方，岩石被碾碎，植被被压平，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他并不是在破坏——更像是在探索，在寻找什么。

小骑士跟随着沃姆，观察他的行动。

作为梦境回溯的旁观者，小骑士可以接近这个巨大的生物而不被察觉。他飘浮在沃姆旁边，仔细观察这条龙的每一个细节。

沃姆的鳞片不只是简单的防护。每一片鳞片上都刻着微小的、复杂的图案——那些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某种自然形成的纹理。它们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内部蕴含着某种能量。

沃姆的身体虽然没有四肢，但移动却极其灵活。他可以轻松地爬过陡峭的山坡，可以穿过狭窄的峡谷，可以在复杂的地形中找到最佳的路径。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散发的气息。

那是一种威严的、压倒性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存在感。即使在梦境中，即使作为旁观者，小骑士也能感受到那种气息带来的压力。

这不是物理的力量，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是意志的力量，是存在本身的重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岁月、见证了无数世界的古老存在所散发的威压。

沃姆属于鳞虫——那是龙族中最古老的一支，是最接近原始形态的龙种。它们没有进化出翅膀，没有发展出四肢，保持着最纯粹的蛇形躯体。

但它们拥有其他龙种没有的能力——蜕变。

沃姆继续前进，最终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位于现在白色宫殿所在的古老盆地附近。这里的地势平坦，周围有丰富的资源，适合作为定居点的中心。

沃姆停了下来。

他巨大的身体盘绕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小骑士能够感受到沃姆在思考，在做某种重大的决定。

然后，蜕变开始了。

沃姆的身体开始发光。

那光芒从内部涌出，透过鳞片的缝隙散发出来。开始时是微弱的白光，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亮。

整条龙开始变得半透明，像是他的实体正在逐渐消散，转化为某种更纯粹的能量形态。

然后，鳞片开始脱落。

不是简单的掉落，而是像花瓣一样，优雅地、缓慢地从身体上分离。每一片鳞片都发出璀璨的白光，在空中飘浮片刻，然后轻轻落在地面上。

这个过程是美丽的，也是令人敬畏的。

巨大的龙身一点点缩小，一层层外壳剥离。但这不是衰弱，而是精炼——沃姆在脱去庞大的躯体，脱去龙的形态，转化为某种新的存在。

小骑士看到，在脱落的鳞片下，显现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纯粹的白色光芒。沃姆的本质不是物质的，而是某种超越物质的存在——也许是纯粹的意志，也许是凝聚的能量，也许是某种小骑士无法完全理解的形态。

蜕变持续了很长时间。

当最后一片鳞片落下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巨龙。

而是一个小虫子的形态。

沃姆重塑了自己。

他现在的身高只有原来的千分之一不到，与圣巢普通居民差不多大小。他的身体是优雅的人形，双足站立，有着修长的四肢和直立的姿态。

他的外壳是纯白色的，光滑而优雅，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是纯粹的、完美的白色。

他的头部简洁，有着王冠般的角，那些角不是装饰，而是他本身的一部分，像是力量的延伸。

他的眼睛——如果那可以称为眼睛的话——是两个深邃的黑色空洞，像是两个通向虚无的门户。但从那黑暗中，散发出的是智慧和威严。

这就是苍白之王，这就是沃姆的新形态。

他选择放弃龙的庞大躯体，选择以小虫子的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不是为了隐藏自己，而是为了更好地与这个世界的居民交流，为了建立他设想中的王国。

沃姆——现在应该称他为苍白之王了——站在那片平原上，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土地，像是在评估，在规划，在设想未来。

然后，他开始行走。

不再是龙的蜿蜒爬行，而是优雅的、直立的步行。每一步都是自信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优雅的。

他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前进——那是苍绿之径的方向，是植被茂盛的地方。

小骑士继续跟随他。

沃姆穿过荒地，进入了苍绿之径的边缘。

这里的环境完全不同——茂密的植被，高耸的藤蔓，充满生机的绿色世界。这里生活着崇拜苔藓的虫子，它们的文明原始但稳定。

沃姆在森林中行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步伐从不犹豫，显然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然后，他停了下来。

小骑士看到，在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虫子，但与周围其他虫子完全不同。

她是白色的——纯粹的、璀璨的白色，像是由月光和雾气构成。她的身形优雅修长，散发着温柔而神圣的气息。

她的头上长着如同树枝般的角，那些实际上是她身体的延伸，像是植物的根须，又像是王冠。

她站在一棵古老的树下，手轻轻抚摸着树干，像是在与植物交流。

这就是白色夫人。

她不是圣巢本地的虫子，而是来自遥远地方的存在——也许是从深林之外，也许是从更远的地方。她是根族的一员，是那些与植物有着深刻联系的古老存在。

沃姆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

白色夫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两个白色的存在，在苍绿之径的深处，初次相遇。

那一刻，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森林停止了摇曳，风停止了吹拂，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两位即将建立圣巢王国的存在，两位将改变这个世界的神明，在这个最初的时刻，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白色夫人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春风，又像是根须穿透土壤的声音：

你是谁？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散发的力量——那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

沃姆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像是大地的震动，又像是远古的回响：

我是旅者，是寻找者。我游历了无数世界，见证了无数文明。现在，我来到这里，因为我感觉到这里有某种可能性。

可能性？白色夫人问。

建立完美王国的可能性，沃姆说，一个由智慧统治的王国，一个秩序取代混沌的王国，一个所有居民都能获得思想和意义的王国。

白色夫人沉思了片刻，然后说：

这里的虫子都是原始的，它们凭本能生存，没有思想，没有文明。你打算如何改变这一切？

通过赐予，沃姆说，我将赐予它们思想，赐予它们智慧，赐予它们理解世界和自己的能力。

那听起来像是一份伟大的礼物，白色夫人说，但也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智慧带来理解，但也带来痛苦。思想带来创造，但也带来冲突。

但也带来意义，沃姆回应，存在而不理解存在，那与不存在有何区别？我要让这些虫子真正活着，而不只是生存。

白色夫人再次陷入沉思。

然后，她微笑了——那是小骑士第一次看到她微笑，温柔而美丽。

你的野心很大，她说，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真诚。你不是为了权力而来，而是真心想要创造某种美好的东西。

你愿意帮助我吗？沃姆问，这个王国需要不只是力量和智慧，也需要温柔和生命。你是根族，是与生命最亲近的存在。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建立这个王国。

白色夫人看着沃姆，她的目光深邃而温柔。

我感觉到你说的是真心话，她说，我也梦想过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所有生命都能和谐共存的世界。如果你的王国能实现这个梦想……

她伸出手：

那我愿意与你同行。

沃姆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两股力量交融——苍白之王的威严和白色夫人的温柔，智慧与生命，秩序与和谐。

这就是圣巢王国的真正起源。

不是征服，不是统治，而是两个梦想家的相遇，是两个相信能够创造更美好世界的存在的结合。

小骑士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知道这个美好的开始，知道这两位存在的纯粹意图。

但他也知道结局——知道这个王国最终会毁灭，知道这个美梦最终会破碎，知道这两位存在的后代——包括他自己——将承受这个梦想破灭的代价。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

但在消散之前，小骑士听到了沃姆和白色夫人继续的对话。

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位神明了，白色夫人说，那位光明之神，被飞蛾族崇拜的辐光。你打算如何与她共处？

沃姆沉默了片刻，然后说：

我会向她提出合作。这个世界足够大，可以容纳不止一位神明。她统治梦境，我统治现实；她照亮思想，我赐予智慧。我们可以共存。

如果她不同意呢？白色夫人问。

沃姆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那我会找到其他方法。我的王国必须建立，这是我的使命，是我游历无数世界后得出的结论。这个世界需要秩序，需要智慧，需要文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实现这个目标。

白色夫人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小心不要让目标变成执念。执念会扭曲最纯粹的梦想。

我会小心的，沃姆说，但小骑士能够感觉到，那份执念已经在他心中萌芽了。

梦境彻底消散。

小骑士睁开眼睛，重新回到遗忘十字路口。

他的手还握着梦之钉，那把武器已经停止了震动。

小骑士站起身，望向白色宫殿曾经所在的方向。

他现在理解了沃姆——理解了那位苍白之王的起源，他的动机，他的梦想。

沃姆不是邪恶的暴君。他是真心想要建立一个美好的王国，真心想要赐予虫子们更好的生活。

但他也是执着的，是无法接受失败的，是会为了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的。

当他的王国面临威胁时，当他的梦想面临崩溃时，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他会创造容器，会牺牲无数生命，会最终抛弃整个王国。

因为对他来说，王国的意义不是居民的幸福，而是他梦想的体现。当梦想破碎时，王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小骑士握紧梦之钉。

他需要继续探索，需要看到更多的历史。

沃姆如何建立王国，如何与辐光冲突，如何最终导致这一切悲剧——这些都还在等待他去见证。

但至少现在，他理解了另一个关键角色。

辐光，虚空，沃姆——三种力量，三种存在，三种梦想。

它们的冲突，造就了圣巢的历史。

而小骑士，作为虚空的后代，作为沃姆的造物，作为即将面对辐光的挑战者，站在这三种力量的交汇点。

他的选择，将决定这个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