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铁门第三次在我身后关上时,阳光正透过铁窗的栏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律师说最多再等半个月,等省里的专案组结了案,我的案子就能彻底翻过来。
然哥,有人来看你。狱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手里拿着个布包,是火狐狸常用的那种帆布包,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会见室里,火狐狸坐在玻璃对面,面前摆着个保温桶。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是我去年在夜市给她买的,当时她说颜色太嫩不肯穿,没想到现在却穿上了。
给你带了排骨汤。她把保温桶往玻璃上贴了贴,蒸汽在玻璃上凝成水珠,老炮儿的后事办好了,就葬在城郊的公墓,跟阿武挨着。
我的手指在玻璃上蹭了蹭,想擦掉那些水珠,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就像老炮儿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不管怎么揉眼睛,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弟兄们呢?我问。聚义堂的地盘卖了之后,二十多个弟兄突然没了去处,就像三年前被虎爷赶出来时那样。
白狼的地盘被咱们接手了。火狐狸用勺子搅着汤,赵队长说,只要咱们不闹事,合法经营,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她突然笑了笑,我把野狼酒吧改成了火锅店,阿浩当厨子,小林在前台收钱,生意好得很。
我想起阿浩当年在码头扛货时,总说自己最会炖牛肉。那时聚义堂还在,我们常在仓库后面支个煤炉,炖上一锅萝卜牛肉,十几个人围着吃得满头大汗。
对了,火狐狸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相册,隔着玻璃给我看,这是火锅店开业那天拍的。你看阿杰,非要穿西装,结果把扣子都扣错了。
相册里的阿杰站在火锅店门口,穿着件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带歪在一边,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他比三年前高了不少,眉眼间已经有了点大人的样子,只是左眉骨那道疤还在——那是当年被虎爷的人用钢管打的,永远也褪不掉了。
他还在上学吗?我问。当年我答应过他姐姐,一定要让他读完高中。
嗯,高二了。火狐狸翻着相册,成绩还行,就是总逃课去店里帮忙。我说了他好几次,他说想早点学本事,以后养你我。
保温桶里的汤渐渐凉了,玻璃上的水珠也慢慢消失。会见时间快结束时,火狐狸突然从包里掏出张车票,放在玻璃上。是去南方的硬座票,三天后的车次。
我先去那边看看房子。她的手指在车票上划了划,张律师说你出来那天,他正好有空,能开车送咱们去车站。
我盯着那张车票,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烂尾楼里,火狐狸也是这样,拿着张皱巴巴的地图,说要带我去南方找她远房的舅舅。那时我们身上加起来只有三百块钱,最后还是没走成。
找个带院子的。我对着听筒说,要种玫瑰的那种。
知道啦。她把车票收起来,起身时裙摆扫过地面,像只蓝色的蝴蝶,等你出来。
这一次,她没隔着玻璃吻手背,只是冲我挥了挥手,浅蓝色的裙摆消失在门口时,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半个月后的清晨,张律师果然开着他那辆半旧的桑塔纳来接我。车座上放着套新衣服,是火狐狸买的,浅蓝色的衬衫配卡其裤,跟我以前总穿的黑色T恤完全不同。
试试合不合身。张律师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你火狐狸特意去商场挑的,说要让你改头换面
我换衣服时,他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红本本,扔在后座上:虎爷判了无期,副厅长和那批官员也都进去了。这是你的撤销案件决定书,拿着吧。
红本本的封皮烫着金字,摸起来硬邦邦的。我想起三年前收到判决书时,也是这样个红本本,只是上面写的不是撤销案件,而是有期徒刑三年。
谢了。我把红本本塞进裤兜,突然觉得有点沉。
桑塔纳驶过跨江大桥时,张律师突然指着桥下:看,那就是你打跑白狼的货轮。现在改成旅游船了,听说生意好得很。
江面上,白色的旅游船正鸣着笛驶过,甲板上挤满了游客,举着手机拍照。我想起那天在码头,白狼胸口绽开的血花,像极了火狐狸穿的红风衣。原来再深的恩怨,也会被江水慢慢冲淡。
火锅店门口挂着块新招牌,聚义堂老火锅,字体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阿杰写的。阿浩穿着件白色的厨师服,正站在门口擦桌子,看见我时手里的抹布地掉在地上。
然哥!他冲过来抱住我,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你可算出来了!
店里突然安静下来,正在吃火锅的客人都转过头看我。小林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手里还攥着个计算器,看见我时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往厨房跑:姐!然哥回来了!
林小梅从厨房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油渍。她比在码头时胖了点,气色也好了很多,看见我时突然鞠了一躬:苏然哥,谢谢你。
谢我干啥。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好好过日子。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里面飘着满满的辣椒和花椒。阿浩非要给我涮毛肚,说这是他新学的手艺,七上八下涮出来最嫩。小林给我倒了杯啤酒,泡沫溢出来,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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