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的日子,变成了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煎熬。
苏晚清被困在这方精致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看着同样的天空,面对着一群沉默而陌生的面孔。最初的愤怒和挣扎早已被磨尽,剩下的只有日益膨胀的恐慌和绝望。
她试图传递消息出去,哪怕只是一丝求救的信号,但所有尝试都石沉大海。看守她的婆子眼神锐利得像鹰,任何一点小动作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紧紧缠住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燕绪殿下那边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他会不会来救她?还是……他已经放弃了她这枚无用的棋子?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比谁都清楚燕绪的手段,无用之人,对他而言便是弃子,而弃子的下场……
就在她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转机似乎悄然出现了。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苏晚清辗转难眠,忽听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像是夜风吹动了什么,又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心中一动,屏住呼吸细听。
过了一会儿,又是两声,更清晰了些。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窗外夜色浓重,不见人影。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一个压得极低、几乎如同气音的声音从窗下阴影处传来:
“二小姐……是奴才……小顺子……”
小顺子?苏晚清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她院里原先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小厮,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因着一次她心情好赏过几个铜板,似乎对她颇为感恩。她被软禁后,院里下人大换血,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二小姐,奴才冒险前来,长话短说……”小顺子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语速极快,“殿下那边……动怒了……说您……您办事不力,打草惊蛇,险些坏了大计……点心的事,陛下似乎也有所耳闻,对殿下申饬了几句……殿下如今……处境有些艰难,让您……好自为之……”
如同数九寒天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苏晚清瞬间浑身冰凉,手脚发麻。
动怒了……办事不力……好自为之……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燕绪不仅不打算救她,甚至可能……要弃车保帅,或者……灭口?!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瘫软下去。
“还有……”小顺子的声音更加急促,“奴才偷听到看守的婆子闲聊……说夫人和大少爷……正在暗中查……查上次点心来源的那个‘断眉小厮’……好像……已经有线索了……说是……三皇子府外院一个管事的远亲……”
断眉小厮有线索了?!还要查到三皇子府了?!
苏晚清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嗓子眼!一旦查实,她就是铁证如山!苏家绝不会放过她!而燕绪为了自保,绝对会第一时间将她推出去,甚至让她永远闭嘴!
完了!全完了!
“二小姐……奴才不能久留……您……您自己保重……”小顺子说完,声音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窗外重归死寂。
苏晚清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冷汗浸透了她的寝衣,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将她彻底吞噬。
她被放弃了。她成了一枚彻头彻尾的弃子,甚至可能马上就要成为替罪羔羊!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向苏家坦白?祈求原谅?可她会信吗?她参与了算计嫡姐,算计家族,他们怎么可能原谅她?
继续硬扛?等死吗?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逼疯。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巡夜婆子低低的交谈声,顺着风飘进来几句零碎的话:
“……也是造孽……虽说心思歹毒,但毕竟年纪轻轻……”
“……若是肯迷途知返,主动交代……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总比被那边推出来当替死鬼强……听说那种地方,死了都没人收尸……”
这些话,如同鬼魅的低语,精准地戳中了苏晚清最深的恐惧。
迷途知返……主动交代……留条活路……
替死鬼……没尸收……
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在她眼前晃动。
一边是死路一条,甚至死无全尸。
另一边,虽然渺茫,却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强烈的求生欲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不能死!她绝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她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嘶哑而尖锐:
“来人!我要见母亲!我要见夫人!我有话要说!我什么都说!!”
她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守在外面的婆子似乎被惊动了,脚步声响起,却没有立刻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冷硬地问道:“二小姐深夜喧哗,所为何事?”
“我要见夫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关于……关于三皇子!关于那盒点心!我都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让我见夫人!”苏晚清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门外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婆子的声音道:“二小姐稍候,老奴这便去通传夫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晚清瘫软在门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着冷汗糊了满脸,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说出来!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廊下的阴影里,周嬷嬷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对身旁刚刚“巡夜”经过的两个婆子微微点了点头。
鱼饵已投下,惊惶的鱼儿,终于忍不住要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