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维康清了清嗓子。
他用一种刻意压抑着悲情的语调,开始了的他的表演。
“首先,我代表吕煤集团三万七千名干部职工,对市委、市政府长期以来给予我们的关心和支持,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近年来,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吕煤集团全体同仁,迎难而上,奋力拼搏,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基本保证了生产的稳定和职工队伍的安定……”
孙连城面无表情。
他的手指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一下,一下,无声地敲击着。
身旁的庞国安,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质。
压力穿透空气,落在了童维康的身上。
他匆匆结束了空洞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了正题。
“但是,同志们,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吕煤,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悲壮。
ppt上,一张张数据图表触目惊心。
“这是集团近五年的负债,截止上个季度,总负债高达四十七亿元!资产负债率,超过百分之一百八十!”
“我们现在,每一天睁开眼,都在为银行烧钱!”
“这是我们的产能数据!超过百分之六十的矿井,处于半停产状态!开一天工,就亏一天钱!”
“这是我们的职工结构!三万七千名职工,四十五岁以上的,占了七成!还有近八千名退休和工伤人员需要供养!每年光是发养老金和抚恤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童维康越说越激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肥胖的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市长,各位领导!不是我们不努力,是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们就像一个得了癌症的巨人,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衰竭,都在腐烂!光靠我们自己,根本没有活路!”
他说到这里,眼眶竟然真的红了,声音也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为了给企业找出路,为了给这三万七千名兄弟一个交代,我们想了无数办法,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我们也尝试过自己搞转型,搞多种经营,开了养猪场,办了水泥厂,结果呢?”
“全部亏得一塌糊涂!”
“我们甚至想过,干脆申请破产清算!一了百了!”
“可是,”童维康话锋陡然一转,脸上是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绝。
“我们不能啊!”
“我们要是破产了,这三万七千名跟着企业干了一辈子的工人兄弟,怎么办?他们背后的十几万家属,怎么办?”
“这会给市里,给社会,造成多大的稳定压力?”
“所以,我们只能咬着牙,硬挺着!哪怕是砸锅卖铁,哪怕是背着一身骂名,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这个家给撑住!”
这番表演,功力深厚,直逼影帝。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那栋奢华如皇宫的办公楼,恐怕连孙连城都要被他这番声泪俱下的哭诉,给打动几分。
恰在此时,坐在童维康身旁的一位分管生产的副总,严丝合缝地接过了话头。
“孙市长,庞市长,童董事长说的,都是实情。”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船大难掉头’。进行技术改造和产业升级,需要投入的资金是个无底洞,我们根本拿不出来。”
“所以,经过我们班子反复研究,慎重讨论,我们一致认为,目前对吕煤来说,最好的,也是唯一可行的出路——”
“就是引入有实力的战略投资者,进行整体的并购重组!”
图穷匕见。
这出精心排练的大戏,终于演到了最关键的一环。
另一位财务总监立刻补充:“我们前期接触过几家外地投资公司,但他们一看到我们这么大的债务包袱和人员负担,都打了退堂鼓。”
“他们有的要我们剥离债务,只要干净资产。有的只肯接收一半人员,剩下的要我们自己安置。”
“这些条件,我们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是对我们吕煤三万七千名职工的不负责任!”
铺垫,已然足够充分。
最后的临门一脚,还是由董事长童维康来完成。
“就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汉东油气集团,向我们伸出了援手!”
童维康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无限感激。
“他们是省属大型国企,有实力,有担当!”
“他们提出的方案,简直就是为我们吕煤量身定做!全盘接收所有债务,全员接收所有在职和退休职工!保证一个不下岗,工资待遇不降低!”
“孙市长,庞市长!”
童维康激动地再次起身,对着孙连城和庞国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哪里是并购啊!这分明是来给我们送温暖,来救我们三万七千名职工于水火的活菩萨啊!”
“我们恳请市委、市政府,能够从吕州发展和稳定的大局出发,尽快批准这个方案!”
“再拖下去,我们吕煤,就真的要垮了!”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群高管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对着孙连城和庞国安,深深鞠躬,异口同声。
“恳请市领导,批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