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让庞国安所代表的“本土派”,和易学习所代表的“纪委”,形成一种微妙的合力。
一个,在明处,是政府工作的“绊马索”,时刻挑战汉大帮的决策权威。
一个,在暗处,是纪律审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汉大帮每个人的头顶。
而自己,则居中调度,时而支持,时而调停,坐看风起云涌。
如此一来,汉大帮在吕州这棵看似根深蒂固的大树,根基必被撼动。
这,就是他孙连城在这盘死棋中,唯一的生路。
甚至,汉大帮内部,也非铜墙铁壁。
余乐天被庞国安当众讥讽无所作为,他真能甘心在吕州原地踏步?
陈文博力推“智慧之心”,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寻找新的增长点?
所谓敌人,不过是诉求暂时与你相悖的人。
若能找到共同的利益,敌人随时可以变成盟友。
这吕州,哪是什么四面楚歌。
分明是,处处皆可用之兵!
想到这里,孙连城心中熄灭的火,重新燃起一簇滚烫的烈焰。
那种棋逢对手的亢奋,那种即将落子破局的战栗,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
他的思绪,又落回了那个“56号文件”。
余乐天在常委会上,近乎用一种不讲道理的粗暴方式,强行通过了白塔山煤业集团的重组方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背后,一定藏着某种让他不得不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十有**,就锁在那份文件里。
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调阅这份文件。
除了公事,还有两件迫在眉睫的私事。
秘书与司机。
这两个位置,是市长的左膀右臂,是延展的耳目与手脚。
用的人,必须绝对可靠,是真正的心腹。
今天,余乐天让市政府秘书长丁元英来“伺候”他,名为尊重,实为监视。
丁元英身上,贴满了“汉大帮”的标签。
用他推荐的人?
无异于在枕边安放两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人。
明天,得先见一见组织部长吴春林推荐的那个人。
市政府副秘书长,丁成功。
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成色。
孙连城站起身,走到窗边,指尖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在他瞳孔中,倒映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棋盘。
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棋眼。
下一步,便是落子。
棋盘已现,棋眼已明。
他刚转过身,桌上的手机就毫无征兆地响起。
孙连城拿起手机。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了,谁会打来?
他眼神微凝,犹豫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声音,压抑着激动与忐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请问……是孙市长吗?”
“我是丁成功。”
丁成功?
孙连城眉梢一挑,自己刚念叨他,他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在这深夜。
“丁秘书长,你好,我是孙连城。”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如山,听不出半分波澜。
电话那头的丁成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连声音都顺畅了许多。
“孙市长!冒昧深夜打扰您,实在万分抱歉!”
“吴春林部长离开吕州前,特意嘱咐我,务必第一时间向您报到,听候您的指示!”
丁成功很聪明。
第一句话,就抬出了“吴春林”这张最大的牌。
这既是自报家门,也是一种效忠的暗示——他是省委组织部看重的人,是您孙市长的人。
“吴部长有心了。”孙连城声音淡淡,“我初来乍到,千头万绪,正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拜访你这位吕州的‘活字典’呢。”
一句“活字典”,让他呼吸都猛地一滞。
新市长,在肯定他的价值,在向他释放明确的善意!
“孙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三个字我万万当不起!”丁成功受宠若惊,连忙道,“我只是给吕州这本大书,掸了十年灰而已,知道些陈年旧事罢了。”
“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兵,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姿态谦卑至极,话说得却极有水平。
一句“掸了十年灰”,道尽了怀才不遇的落寞与不甘,却又没有丝毫抱怨,堪称绝妙。
孙连城玩味的笑着。
有点意思。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他没有再多客套,话锋一转,直接下达了指令。
“明天上午九点,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我有些关于吕州经济的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孙市长!我保证准时到!”
丁成功的声音里,是再也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振奋。
挂断电话,孙连城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这通电话,是投名状。
也是求救信。
一个曾经在清水衙门被压制十年,有能力、有抱负的干部,面对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能改变命运的橄榄枝,他不可能不拼尽全力抓住。
而他刚才那句“掸了十年灰”,就是递上的第一份答卷。
答得不错。
现在,就看他明天,能否交出第二份,让自己更满意的答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