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冰冷的手铐,在合拢的瞬间,发出了这声脆响。
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汉东这片看似平静的官场湖面,轰然炸响!
当侯亮平被两名特警以一种近乎羞辱的姿态,从大风厂的废墟上强行押上警车时,无数个手机镜头,已经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照片,视频,伴随着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如病毒般在汉东省大大小小的官员群里,疯狂传播。
【惊爆!省检反贪局长侯亮平,因妨碍公务被京州警方当场抓捕!】
【孙连城怒斥京城骄子,赵东来挥手拿下!现场视频流出!】
【大风厂事件反转!工会主席郑西坡贪腐上亿,老革命陈岩石被当枪使!】
每一个标题,都是一颗深水炸弹。
每一个字,都足以让看到它的人,心脏骤停。
侯亮平是谁?
沙书记从京城调来的佩剑,高育良最得意的门生,祁同伟的同窗,岳家背景更是通天!
孙连城又是谁?
一个在光明区蹉跎十四年,刚刚靠着扳倒武康路才站稳脚跟的市纪委书记。
现在,孙连城,竟然把侯亮平给抓了?
当着几百名工人,当着无数镜头的面!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正在踱步,坚硬的皮鞋底,将光洁的地板敲击出烦躁的鼓点。
欧阳菁被带走的阴影,盘踞在他心头,让他看什么都带着一股无名火。
秘书小金敲门进来,脚步轻得像只猫,连呼吸都刻意压低。
“书记……”
“说!”
李达康头也不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孙连城书记他……他把省检察院的侯亮平局长,给……抓了。”
小金的声音细若蚊蝇。
李达康的脚步猛然钉在原地。
他豁然转身,那张阴沉了几日的脸上,布满了山崩地裂般的惊骇。
“你说什么?!”
“市局赵东来局长刚打来的电话,人……已经带回市局了。大风厂的工会主席郑西坡,也被市纪委的人控制了。”
小金将一部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正是侯亮平被两名特警押解的视频。
画面晃动,却能清晰看到那张英俊脸庞上,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李达康死死盯着那段视频,足足看了半分钟。
办公室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
他笑了。
起初只是喉咙里发出的低沉闷笑,随即越来越响,最后,演变成了酣畅淋漓,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身体后仰,笑得扶住了办公桌,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小金站在一旁,吓得浑身僵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孙连城!
你这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李达康的内心在咆哮。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他一度看不起的“懒政干部”,竟敢直接对沙瑞金的“佩剑”下手!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当着整个汉东官场的面,替他李达康报了仇,出了那口恶气!
痛快!
太他妈的痛快了!
堵在胸口多日的巨石,在这一刻,被孙连城这记疯狂的耳光,抽得烟消云散!
他侯亮平能当众抓我李达康的老婆。
我孙连城,就能当众铐你这位京城来的大少爷!
笑声渐歇。
李达康重重坐回宽大的皮椅,身体深陷其中,他随手拿起一支钢笔,在指尖缓缓转动。
那张阴沉多日的脸,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红光。
孙连城啊孙连城。
你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
汉东省委,高育良办公室。
书香,茶香,一如往常。
高育良没有看书,只是端着那杯雨前龙井,静静看着窗外的老槐树。
秘书小贺敲门进来,语速平稳地汇报了发生在大风厂的一切。
孙连城用一份审计报告,剥了郑西坡的皮。
然后,他又叫公安,抓走了侯亮平。
高育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那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数秒,才缓缓送到嘴边。
茶,已经微凉。
他终于确定,自己,李达康,甚至远在北京的那位赵家公子,都看错了这个孙连城。
所有人都以为,孙连城是沙瑞金手里的一把刀。
现在看来,沙瑞金只是暂时解开了他的锁链。
而这条疯狗,选择了自己要咬谁。
对于侯亮平这个愈发不听话的弟子被拿下,高育良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有意思。”
高育良放下茶杯,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号码。
“国富同志啊,我是育良。呵呵,没打扰你工作吧?有个事,我想跟你通个气……”
……
山水庄园。
高小琴跪坐在祁同伟身前,素手纤纤,为他整理着衬衫领口,眼神专注。
“厅长,您说,这孙连城是不是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侯亮平可是您同学,高书记的学生,背后还站着沙书记。动他,不等于同时向三座大山宣战吗?”
祁同伟任由她摆弄,双眼微阖,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
他没有回答。
他在想,自己那位老师高育良,此刻恐怕也无法再安坐品茗了。
孙连城这一手,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个孙连城,真是我们的福星!他简直就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刀,专门帮我们砍掉那些绊脚石!”
高小琴的脸上,也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侯亮平就像一头疯狗,死死咬着他们不放,让她这段时间寝食难安。
现在,这颗最大的定时炸弹,竟然被孙连城用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给拆除了。
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祁同伟的心,瞬间活泛起来。
汉东这潭水,就需要乱。
水越乱,他这个公安厅长,才越有机会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英雄,还是枭雄,现在还不好说。”祁同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但他,绝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他抓住高小琴的手,眼底深处,闪动着捕食者锁定猎物的光。
“小琴,让财务准备一下。”
“大风厂那块地,我们……也许可以重新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