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纪委。
孙连城放下电话,身形纹丝不动。
沙瑞金的剑,已经出鞘。
现在,只等那本来自地狱的账本,成为终结一切的铁证。
他拿起内线,接通林溪的手机。
“账本拿到了吗?”
“拿到了!”林溪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亢奋,“在贾伦情妇家的一面承重墙里!我正在进一步核验内容,初步结果,内容无误!”
“很好。”
孙连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核验后,不必回纪委。”
他的指令,简短而冰冷。
“直接去市政府。”
“我要亲自去‘请’我们的武市长,回来喝杯茶。”
“另外,传我命令。”
孙连城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着风暴降临前的绝对宁静与压迫。
“封锁七号办案点。”
“所有行动人员,切断对外一切联络。”
“在武康路被带进这栋楼之前,我不希望有一只苍蝇,能把消息带出去。”
他要的,是一场快到极致的闪电斩首!
快到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武康路。
你的丧钟,要敲响了!
……
京州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武康路一夜无眠。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
天际线被晨光勾勒出一道灰蓝色的轮廓。
很美。
但这份美,却让他感到一种寒意。
杜正那个电话所带来的片刻安宁,药效正在飞速消退。
于海龙和钟宇能成功吗?
如果不能成功,孙连城会怎么做?
孙连城……
那个疯子,真的会因为赵家的一句话而罢手吗?
他不敢赌。
他太了解孙连城那种人了。
在底层被压抑得太久,一旦抓住机会,就会不顾一切往上爬的疯子!
那种人的骨子里,根本没有敬畏。
只有对权力的无限渴望。
赵家的威慑或许能让他忌惮一时,但扳倒自己所带来的滔天功劳,足以让他选择铤而走险,赌上一切!
武康路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表面凝着一层薄膜。
他端起,猛灌了一大口。
那股冰冷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激起一阵生理性的痉挛。
必须自救。
绝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杜正那虚无缥缈的承诺上。
他需要找到自己的活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秘书小张探进半个头。
“市长,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记者,说要采访您关于城市绿化改造的后续规划。”
记者?
这个时间点!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记者?
“不见!”他烦躁地挥手,声音嘶哑,“告诉他们,我今天身体不适,所有采访全部取消!”
“可是市长,他们不走,就堵在楼下……”
“滚出去!”
武康路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面孔因为缺氧和惊怒而涨成猪肝色。
秘书小张吓得一哆嗦,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重归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里,武康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一下比一下重。
一下比一下乱。
他踉跄着冲到保险柜前,颤抖的取出来一个U盘。
里面,是他这些年利用各种隐蔽手段,偷拍、偷录的,与那些“大人物”们交往的音视频资料。
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
也是他准备鱼死网破时,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核武器!
他将U盘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骨生疼。
就在他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
铃——!
桌上那部他从未用过的红色加密电话,突然用一种尖锐到撕裂耳膜的音调,疯狂地尖叫起来!
这部高级别的保密线路,直通省委核心,甚至……京城!
它响,意味着天塌了。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的手抓起了冰冷的话筒。
“喂?”
话筒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让他恐惧到灵魂都在颤栗的声音。
那位已经高升京城的老领导的秘书。
声音很年轻,却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像墓碑上的刻字。
“武市长,领导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天,要亮了。”
“你自己,体面点。”
嘟…嘟…嘟…
忙音响起。
武康路握着听筒,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体面点?
这三个字,是一道最终审判。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看来于海龙和钟宇失败了。
他被抛弃了。
被他曾经效忠的,被他用无数脏活累活去讨好的那些人,彻彻底底地,当成一块垃圾,抛弃了。
他甚至算不上一枚弃子。
弃子,还有被放弃的价值。
他只是一块用脏了的抹布,现在,到了该被扔进焚化炉的时候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疯狂,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
你们让我干脏活的时候,一口一个“康路同志”,拍着我的肩膀说前途无量!
现在大难临头,就让我“体面点”去死?
我不好过!
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武康路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抓起办公桌上另一部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按不住屏幕上的数字。
他开始打电话。
一个一个地打。
打给那些曾经在他面前称兄道弟,接受过他“好处”,享受过他提供的“特殊医疗服务”的大人物们。
第一个电话,外省的一位实权副省长。
“喂,老哥,是我,康路啊。”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谁?打错了。”
话筒里,声音冷漠如铁,随即被干脆地挂断。
第二个电话,京城某部委领导。
“领导,您还记得我吗?上次您来汉东,我们还一起……”
“武康路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的语气严厉如刀,充满了切割的意味,然后便是忙音。
第三个。
第四个……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那些曾经和颜悦色、推杯换盏的面孔,此刻都变成了最冷酷、最无情的冰雕。
否认。
警告。
挂断。
他像一个正在沉入冰海的溺水者,疯狂挥舞着手臂,却只抓到一片冰冷虚无的空气。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声声刺耳的忙音里,被碾得粉碎。
最后一个电话。
他颤抖着,拨给了那个他认为最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人。
一个他曾亲手为其换上了一颗年轻、健康肾脏的京城大佬。
电话通了。
对方没有挂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听着武康路急促而混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武康路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老领导……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完了,可那个账本上,可都记着呢!”
这是他最后的威胁。
也是最无力的哀嚎。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然后,传来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叹息。
“康路啊。”
“账本,才是唯一的麻烦。”
“你,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