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杜正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只映出他一对深不见底的眸子。
疯狗。
他脑中不是没有闪过这个词。
一条被压抑了十四年,终于挣脱了链子,见谁都想咬一口的疯狗。
这种角色,杜正见过,也处理过。
破坏力惊人,但弱点也同样裸露在外。
他们的贪婪没有边界,他们的耐心薄如蝉翼。
孙连城开出的价码,荒诞到了极致,反而让杜正那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他甚至有些失笑。
自己竟会被这种来自底层的狠角色,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安逸的日子确实过得太久,连嗅觉都退化了。
他端起茶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
贪婪的疯狗,是最好用、也最不粘手的刀。
只需要在它够不到的地方,吊一块足够肥美的肉,就能驱使它心甘情愿地冲向任何你想让它撕咬的目标。
至于那块肉,最终会不会落进它的嘴里?
杜正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饮尽,一股寒意直通脏腑,让他的思维愈发冷酷清晰。
一条连自己有几颗牙都掂量不清的疯狗,不配吃肉。
它只配在把敌人咬死后,被主人亲手敲断脊梁。
京州市长?
他也配?
稳住孙连城,只是棋盘上最不起眼的一步。
他要利用这份被逼到绝境的贪婪,为武康路,为赵家在汉东这盘棋,争取到收官的宝贵时间。
杜正拿起另一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在响起第一声时就被接通。
“杜兄!”
武康路的声音嘶哑、紧绷,像一个在洪水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人。
“慌什么。”
杜正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天,塌不下来。”
“杜兄,孙连城他……”
“刚通过话。”杜正直接打断了他。
“他怎么说?他肯放人了?”武康路的声音急切到变了调。
“武市长。”
杜正的语气淡了下去,声线里多了一丝审视的凉意。
“你在汉东官场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一条饿疯了的野狗罢了,闻到点血腥味,就忘了自己脖子上还套着绳。”
武康路在那头,呼吸骤停。
“他抓贾伦,不是为了翻什么旧案。”
“他是想用贾伦的命,跟我,跟赵家,换一顶他永远也戴不上的官帽。”
杜正的嘴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纯粹的蔑视。
“他想要你的位置。”
“京州市长。”
“什么?!”
武康路失声惊呼,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孙连城,他要当市长?
他彻底疯了!
“对,他就是个疯子。”杜正的声音冷了下去,“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蠢货。”
“我口头应承了,帮他在老书记面前递句话。他也保证,立刻停止审讯,等事情有了眉目,就放人。”
武康路那根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
停止审讯!
人还在,嘴没开,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冲上了他的头。
“太好了!杜兄,您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
“武市长。”
杜正的声音陡然转厉,像一把无形的铁钳,精准地掐住了武康路兴奋的神经。
“我只是暂时稳住了他。”
“用一张他永远也吃不到的饼。”
“这张饼能吊他多久,谁也说不准。”
“孙连城这种人,一旦发现自己被当猴耍了,反扑起来,会比谁都狠。”
武康路脸上的喜色,一寸寸凝固、冻结。
“我能为你争取的,只有时间。”
杜正的声音里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贾伦是你的人,他手里的那些烂账,桩桩件件都绕不开你。”
“我们赵家做生意,一向和气生财,从不碰那些脏东西。”
“所以,尾巴,你自己去割。”
“记住。”
“要割得干净。”
杜正的语气很平缓。
但那不是商量。
是命令。
是冷酷到不留一丝余地的切割。
武康路彻底听懂了。
赵家需要他这条能在汉东办事的狗,但绝不会为这条狗处理咬人后留下的血迹。
如果他自己处理不干净,那么他武康路,就是那个被毫不犹豫地扔出去,用来平息风波的代价。
他一直以为自己倚靠的是一棵参天大树。
直到此刻才惊觉,那是一头随时会将他推出去吸引火力的猛兽。
“杜兄,我……明白了。”
武康路的声音干涩。
“明白就好。”杜正的语气恢复了轻松,“武市长,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
“你那边尽快,我这边帮你盯着孙连城。”
电话被挂断。
办公室里,只剩下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忙音。
武康路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那张脸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
眼神里所有的慌乱、恐惧、侥幸,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疯狂。
自己解决?
好。
那就自己解决。
他抓起另一部加密电话,飞快地按下一串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拨出的号码。
一个同样身在这座权力金字塔顶端,一个同样享受过那颗“肾”所带来好处的人。
他武康路不好过,谁都别想睡安稳觉!
要死?
那就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