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嗣源从细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李存勖的大军早已远去,追之不及。
“哐当——”
一声脆响,李嗣源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茶水浸湿了衣袍,他却浑然不觉,眼中满是滔天怒火。
“蠢货!混账东西!”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胸口剧烈起伏,李存勖这般冲动妄为,无疑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甚至可能将晋国拖入险境,让他如何不怒?
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来报信的校尉,厉声喝问:“如此大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那校尉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跪地回话:“回……回圣主,二殿下出发前,就将营中守军尽数关了起来,属下也是好不容易才挣脱,拼死赶来报信的!”
“废物!”李嗣源怒喝一声,眼神阴鸷得吓人。
他挥了挥手,身后两名身着黑衣的通文馆门徒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抓住那校尉的胳膊。
校尉见状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圣主饶命!圣主饶命啊!属下真的尽力了!”
可李嗣源面色冰冷,不为所动,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扔了。”
两名门徒立刻拖着哭喊挣扎的校尉,快步走向府中屋外的蛇窟。
随着“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校尉凄厉至极、不绝于耳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李嗣源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各州府派兵拦截,却终究低估了李存勖的军中威望。
燕云十六州本就是李存勖浴血奋战打下来的,他在当地军民心中威望赫赫。
加之地方官员多存投机之心,想押宝李存勖,图谋日后从龙之功,故而李存勖一路疾驰,竟是畅通无阻,无人敢真正阻拦。
李克用闭关之前,将晋国大小事务托付给义子李嗣源与亲儿李存勖。
本意乃是制衡之术。
二人一文一武,互为掣肘,以防一方权势过盛、专权独大,危及晋国根基。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二人之间的矛盾与分歧,竟已深到如此地步。
在他面前时,二人皆是毕恭毕敬,言谈间兄友弟恭,一派和睦景象,仿佛是同心同德的肱骨之臣。
可暗地里,李嗣源素来瞧不上李存勖这般只知好勇斗狠的武夫,觉得他有勇无谋,难成大事。
更何况,李存勖乃是李克用的亲生儿子,天生便带着继承晋室的优势。
这让野心勃勃的李嗣源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暗地里谋划布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方能安心。
这般明争暗斗,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彻底爆发。
再看李存勖,他自幼随父征战,为晋国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燕云十六州的沃土,皆是他浴血拼杀打下的疆土,论军功、论资历,皆是晋国翘楚。
更兼他乃是李克用的亲生儿子,本应是晋室基业的不二人选,却偏偏被亲生父亲处处防备。
竟要借养子李嗣源的势力来制衡他,这份猜忌与不公,早已在他心中埋下怨恨的种子。
二人之间,一为养子藏野心,一为亲儿怀怨怼,矛盾本就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需一个小小的引子,便能引爆。
而镜心魔的一番挑拨离间,恰如火星撞上干柴,彻底点燃了李存勖心中的怒火与不甘。
他不再隐忍,悍然率领大军出走燕云,摆明了与李嗣源分庭抗礼的架势,晋国的内乱,已然箭在弦上。
虽李存勖尚未公开叛出晋国,名义上仍属晋室势力范围,但他与李嗣源的矛盾已然公开化,这便给了天下有心人可乘之机。
必然会有投机之徒为图谋从龙之功,纷纷择主站队。
久而久之,二人身边便会各自凝聚起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
届时即便他们本心不愿对抗,也会被局势裹挟,不得不刀兵相向。
李祝一行抵达华州地界,恰好得知了晋国的变故。
起初他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万万没料到局势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轻笑出声:“这个镜心魔,倒确实不简单。”
石瑶在旁颔首,沉声补充:“此人乃是李存勖最宠信的伶人,不仅擅长表演换脸、卜卦算筹,更是心计深沉,不可小觑。”
李祝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许,这般能耐,简直是天生的特工之王啊。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李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更藏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笃定。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晋国之所以能割据河北、雄视天下,核心便在于其拥有这乱世之中最强劲的骑兵——沙陀骑兵。
那支铁骑踏遍北方,骁勇善战,冲击力冠绝诸侯。
也正因如此,李祝一直以来都刻意避免让崎国与晋国正面冲突。
只因他尚未想好破解这铁骑锋芒的万全之策。
而如今,晋国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竟因李嗣源与李存勖的内斗出现了致命裂痕。
李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如今裂痕已现,若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反倒错失良机,那才真是枉为乱世中的逐鹿者!”
不过,此事需步步为营,急不得。
李祝收敛笑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后,转头对身旁的石瑶吩咐道:“既然晋国已然内乱初显,那便顺水推舟,让镜心魔继续在其中拱火造势。
你传令下去,让不良人暗中配合,在燕云之地散布一些谶言童谣,内容要隐晦却直指天命归心。
最好能撺掇得李存勖野心膨胀,干脆自封燕王,彻底与李嗣源撕破脸皮。”
一旁的李妙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此计真是杀人诛心!
一旦李存勖真的自封燕王,那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届时他与晋国彻底决裂,可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李祝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唯有分裂的晋国,才是对崎国最有利的晋国,他们内斗越狠,我们便越能坐收渔利。”
石瑶神色一凛,郑重颔首:“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不良人执行此事。”
随即,石瑶取来笔墨绢帛,将李祝的命令工整誊写其上,卷成细轴。
她走到抬手放在嘴边,红唇轻启,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划破山林的静谧。
片刻后,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
一只翼展数尺的硕大苍鹰盘旋而下,精准地落在石瑶肩头,利爪稳稳抓着她的衣袍,眼神锐利如锋。
石瑶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苍鹰的头顶,将信条小心翼翼地塞进它爪子上系着的小巧信桶中,又轻轻撸了撸它油亮的羽毛。
最后附耳低声说了一句:“去吧。”
苍鹰似是听懂了一般,仰头鸣叫一声,振翅飞起,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
随即朝着北方燕云的方向,疾速飞去,很快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