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柷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脑袋昏沉得仿佛被重锤敲击过一般,阵阵钝痛袭来。
屋内光线极为昏暗,勉强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所处之地,实在破败简陋到了极点,几近不堪入目。
四面墙不过是用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勉强拼凑围起,缝隙间还透着丝丝微光;
屋顶则是随意盖着些茅草,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卷走。
严格来讲,这里根本算不得是一间正经房屋,充其量只能称作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草棚罢了。
“我居然没死?这是哪里呢?”
李柷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混沌的脑袋清醒一些。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之前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慌不择路的逃亡中,不慎从山坡滚落,而后一头栽进了一条湍急的河流。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却还是呛了好几口水,紧接着便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看样子,自己定是被好心人救了下来。
“咯吱——”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让李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个半大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瞧他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形瘦小,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麻衣,脚下趿拉着一双草鞋,手中还端着一个木碗。
李柷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他,那少年也正好看向李柷,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转身朝着屋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阿爷阿爷,醒了!那个人醒了……”
李柷见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这所谓的“床”,不过是一块木板架在两块粗木头上,上面随意铺了些茅草,再搭上一张破旧的草席而已。
他刚一动弹,浑身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伤痕累累。
没过多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伯拄着拐杖,缓缓走进了草棚,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便是刚才跑出去报信的,另一个年纪稍小些,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爷仨走进来,看到李柷已经坐在“床”上,眼中皆是闪过一丝惊讶。
“小伙子,可算是醒了!”老伯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关切与慈爱。
李柷赶忙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晚辈必有厚报!”
老伯微微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伙子,你能醒过来就比什么都强,报不报的,没啥关系。”
李柷闻言,也微微一笑,虽未再多说什么,但这份恩情,他已在心底牢牢地记下。
他接着说道:“晚辈唐祝,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老伯温和地回应道:“老朽姓赵。”
李柷赶忙再次行礼,恭敬地说道:“赵伯。”
赵伯微微颔首示意,关切地说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尽量少动,好好养着。”
李柷点点头,缓缓靠在床上,开口问道:“赵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赵伯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也是缘分,是我这两个赵儿大柱、二柱在河里摸鱼时发现的你。”
李柷闻言,将目光投向两个少年,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说道:“谢谢两位小兄弟。”
赵大柱,也就是年纪稍大的那个少年,听到李柷的感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道:“不用谢嘞,不用谢嘞。”
赵二柱则显得活泼许多,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唐大哥,你应该是从下游顺着河水飘下来的嘞。
当时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昏迷不醒嘞。
我们还以为你没救了嘞,没想到凑近一瞧,你居然还有气,所以就赶紧把你带回京嘞。”
李柷感激地说道:“谢谢二柱,多亏了你们。”
赵二柱咧嘴笑道:“唐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李柷又问道:“我这一昏迷,有多久了?”
赵二柱歪着头,数了数手指头,然后回答道:“十天了呢,唐大哥你可昏睡了好久。”
赵伯在一旁适时地说道:“好了,小祝你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李柷赶忙应道:“好的,赵伯。”
赵伯转头吩咐道:“二柱,把药端来。”
赵二柱脆生生地应道:“好的阿爷。”
说罢,便小跑着将木碗端了过来。
赵伯伸手接过,准备喂给李柷。
李柷看着那碗中黑乎乎的汤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直往鼻子里钻,有些忐忑。
赵伯见状,解释道:“老朽年轻时候当过兵,多少懂外伤处理,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想着多少能起点作用。”
李柷听闻,心中满是感激,说道:“谢谢赵伯,我自己来吧。”
赵伯看了他一眼,见他态度坚决,便点点头,将药碗递给了李柷。
李柷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刺鼻的苦味,一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苦味直冲脑门,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浸染上这苦涩的味道。
他顿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吐出舌头,脸上的表情因这苦味而变得格外狰狞,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太苦了!
这完全是纯中药啊!
一想到往后日子都要喝这玩意儿,李柷只觉得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赵大柱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赵二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
赵伯见此,嘴角上扬,然后瞪了一眼两兄弟,让他们注意一点。
然后递过来一碗水,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就好,赶紧漱漱口。”
李柷赶忙接过水碗,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嘴里的苦味稍稍淡了些,人也舒服了一点。
赵伯叮嘱道:“你喝了药,就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事,喊他们两个就行。”
李柷点点头,真诚地说道:“谢谢赵伯。”
赵伯微笑着点点头,带着两个赵儿转身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李柷重新躺回床上,望着茅草屋顶,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般肆意驰骋。
如今自己大难不死,可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呢?
他深知,朱温必定不会放过自己,那如同天罗地网般的搜捕或许仍在继续。
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草棚里,可又该去往何处?
以何种身份重新在这乱世中立足?
他的心中满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