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行 第5章 求求你

想着不出问题，就一定出问题。

五一的项目果然出了大问题。假期是没得安生，特别五一当天，周栩被无数人打电话问候，从王红到总监到其他配合部门的负责人。节后第一天早上，周栩到了办公室刚想泡杯茶，就看到王红冲出电梯。

“走走走！”王红远远看到了周栩，咋咋唬唬的招呼着。“小会议室复盘会，黄总来了。”

黄总是公司Vp，主要分管就是市场、运营、设计这几个板块。周栩也求今年春节后的开年大会见过，平时的工作压根汇报不到这位大神。

“就是他负责的。”周栩战战兢兢推开会议室门，总监努努嘴对黄总说。

周栩低着头，目之所及，只有黄总的一边空着一个座位，另一边是总监笑着在汇报。

“别找了，就坐这儿吧。”黄总右边胳膊肘往空座位动了下，示意周栩坐下。

“主要还是对用户提醒不够到位，引起了比较大的投诉，具体集中在五月一号上午。”毛可庭把笔记本转向黄总，指着屏幕说。

大概高管三人组互通了有无，王红倒是对信息完全跟上了。“是我这边安排新人的失误，可能想的不够周全。”

“新人？今年校招管培生一月就入职了，这都半年了，早旧了。”黄总这句话掷地有声。

周栩没敢抬头，不过倒是闻到很浓的烟草味道。他瞥见桌子底下，黄总在轻快的抖着腿，灰色的西裤有节奏的动着，摩擦出丝丝的声音，让人心烦。

“还好只是客诉，用户体验中心的mandy比较有经验，做了安抚，我这也及时做了舆情监控，目前没有任何异常状况。”是孙青云的声音，周栩悄悄抬头，孙青云在对面伏桌坐着，笔记本也没打开，摊着一本记事本，胸有成竹的和黄总讲。

周栩心里稍微松了一下，要知道这个假期几乎都是在廉租房的办公桌度过的，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此刻因为孙青云这句话，其实已经放下了不少。

“唔……”黄总沉闷了一声，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一包香烟。

“好在目前会员规模不大，这种项目也不是市场营销擅长的，不应该你们团队，甚至新人来负责。”黄总抽出一支香烟，看着王红，似乎考虑到女性在场，又把香烟放了回去，右手食指在烟盒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这种错误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中层要承担起该有的责任。”

王红堆着笑连连点头。

总监往椅背一靠，双手抱胸，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之后，又伏在会议桌上，对着黄总说：“老板，主要这块也没人牵头啊！烂在这边，又有蛮多机会可以给我们市场营销用的。你知道今年我们预算就那么点，据说快马预算直接半年来提，今年上半年1500万元。你看我，，都是刷自己的脸出去要资源，太惨啦！！！”说完，低头往前靠了靠，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周栩只觉得，是不是关于自己的这part结束了，接下来是不是没自己的事情了。

“五一项目算是定性了？”周栩想。

黄总还没开口，毛可庭和王红使了下眼色，对老板说，“这样，周栩和市场营销关于五一项目的讨论就到这儿吧，让他们回去吧？”

这是确定？还是试探？周栩不知道，那股烟草味有点浓烈，自己有点遭不住了。

“唔，回去吧。”黄总头也不抬，回了一声。

王红放心的看了周栩一眼。

总监已然斜靠在椅背上，也瞥了一眼。

毛可庭谄笑着望着黄总，在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指示。

孙青云对周栩点了点头，示意回工位。

周栩飞也似的抓起记事本，推开椅子，看似稳重，实则慌乱的一塌糊涂，推门，撤退。

这大早上的阳光正热烈，穿过玻璃幕墙打在工位上。周栩觉得最近糟糕透了。除了这个事情，就是毕业典礼了，月底就是毕业典礼，他还要请假回学校，周末两天肯定不够，怎么也要四天。这样一来，自己要请假两天。

打开oA系统，实习生假期目前也就2天不到，头大。通生太缺人了，说是实习管培生，实际上待遇和正式员工一样。这才五月刚过，按照一年5天假期，折算到目前，都凑不成2天。

周栩太想放松了，对着阳光傻了好一会儿，会议室门开了，几个中层陆续出来，大家有说有笑，似乎五一项目并没有那么糟糕。

毕业典礼在月底，所以这几天周栩一直在想怎么请假。

周六早上，李静在群里说要返校参加毕业典礼，有没有人一起坐公交去火车站。周栩小窗单线，发过去一个问号。

李静还没反应过来，周栩就追问：“五天？不上班了？哪来的假期啊？？”

“你五一没加班？加班就申请调休啊！”李静一语点醒周栩。怪不得同期管培生都陆续三五天的假期，回去参加毕业典礼了。

“周栩啊周栩，你真蠢极了。”周栩赖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这个周末似乎大家都很忙，要么返校参加典礼，要么基本确定在这边工作，陆续开始找房子了。

手机响了一下，周栩刚放下，懒得去看，万一又是工作，真的要让人崩溃。

又响了一下——不想看，可能群聊吧。

又响了一下——群聊真烦人。

继续响了一下——他们疯了么，这才几点。

周栩翻开手机，是企业通讯上的消息。三个未读——孙青云。

“啥？孙青云？”周栩差点叫出声来，“他找我干嘛？”

「不是说请我吃饭么」

「今天？」

「收到回复」

周栩一看，8:30，感情这大哥老人作息，这么早就约人吃午饭么。

「青云哥好，今天我有空的，您看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忌口的，中午请您。」周栩编辑了好几遍，才颤颤巍巍把信息发出去。

“他这么讲究的人，又是洁癖，倒也帮过自己好几次，甚至这次五一项目他说的那些话，也蛮“救我”的。”周栩这么想着，倒觉得自己要好好答谢一番对方。

「没事，就你楼下的盖浇饭店，我12点过来。」他倒好，似乎丝毫不介意。

周栩盯着屏幕发呆，“盖浇饭，会不会不够意思了，人家帮我这么多次，我就请一顿盖浇饭？”不过转瞬，他倒有点感动了，自己收入多少，对方收入多少，山珍海味别人怕是没少吃，这一顿饭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的确是有情商的人。

「好的，12点见。」快速编辑，发出。

孙青云停好车，走到约定的地方，掏出手机看了看，11:55。

一抬头，看到周栩走了过来。天已经慢慢热起来了，周栩穿着一条米黄色的短裤，淡绿色的纯棉短衬衫，头发一看就是没好好打理，不过倒是梳理的清爽。正午的阳光刺眼，周栩那泛白的脖子竟然有点微微泛光的感觉。走近了，孙青云瞥了一眼，这小屁孩，脖子上清晰可见淡淡细细的毛。

“真是一个小屁孩。”孙青云想。不过倒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正式了，穿着淡灰色的西裤，套着墨绿色的polo短袖，头发抹了少少的发泥，往一边斜着梳过去。孙青云个子180cm，超过了周栩，不过自己臆想自律的很，似乎身上没有丝毫赘肉。而周栩虽然175cm的身高，但是运动量明显不足，倒是有点婴儿肥的感觉。秋冬季节穿得厚，倒也看不出来，天气一暖，大家穿得清凉些，周栩倒是有点原形毕露了。

孙青云一眼看到他略微突出的小肚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青云哥，不好意思，请你吃盖浇饭。”周栩赶紧打招呼。

“没事，他家味道不错。”周栩听着，觉得孙青云反而和这家店很熟悉。而自己虽然住在这边快半年了，竟然没有来吃过一次这家。

果不其然，两人一进去，老板就冲着孙青云打招呼了，孙青云笑着挥挥手，转过头问周栩，“想吃什么？”

周栩正全神贯注读着菜单，“哈？不是我请客么，你想吃什么？”脱口而出，反问孙青云。

也许反应太快，周栩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太敬重前辈，“不好意思，青云哥，您看吃点什么？”

孙青云龇了一下嘴巴，皱起了眉，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周栩：“大周末的别这么正式，你这整的班味这么重？”

还没等周栩回复，孙青云抛出一句，“叫哥。”

“啊，，，孙哥，吃啥啊？”

孙青云不太满意的样子，又是轻轻龇了一下嘴，直接对厨房玻璃后面的老板说了句“老样子！”，随机盯着周栩，“看好了么？”

周栩感觉一种莫名的压力，“老板，鱼香肉丝盖浇饭，谢，，谢谢。”

“周栩，是「栩栩如生」？不是吧？”还没出餐，孙青云倒是无聊，继续盯着周栩问。

“也不是，就是家里人说从《庄子》里面取的，有一句「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 不知周也 」，大概这个。”后面那个原文，周栩想了一会儿，蹦出来。果然一旦有人问到这个，就得背书！

“哦，庄周梦蝶，真是变化无常的人生。”孙青云没再多说，好似陷入沉思。

“那你是「青云直上」？”周栩抓着筷子，好似打了胜仗，追问孙青云。

“是的，就是这个。青云直上。好记吧。”

“好记，记下了！”周栩一边说着一边挪了下身体，两份盖浇饭来了。“孙哥，你这份米饭好少！”他发现孙青云也是点了鱼香肉丝，不过米饭分量明显少了很多。

“哦，我每次过来都要半碗米饭，习惯了。”

孙青云吃饭有个特点，他抽出三四张纸巾，一张纸是把两根筷子轮流擦了一下，完了两次对折，放在一边。一张是把左侧餐桌擦了一下，两次对折，放在一边。还有一张纸把右侧餐桌擦了一下，两次对折，放在一边。末了，还有一张纸，拽在了手里。开吃。

这时候周栩已经开开心心扒了好几口饭，搞得自己饿鬼一样。想着，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这次五一的项目吃得消么？”孙青云停下了筷子，抬头问周栩。

“唔……怎么说呢？”周栩还在扒着饭，压根没有注意对方盯着自己。这家盖浇饭果然好吃，鱼香肉丝的鱼香味调和得恰到好处，用的不是常见的香醋，而是川菜惯用的保宁醋。肉丝粗细大小刚好，勾芡也见功夫，不会糊一嘴，又保证了肉质细嫩。最重要的是，不同于一般快餐店的陈米或者劣质大米，这家用的是东北大米，煮得弹牙清甜，妙极，妙极。

回过神，抬头，看到孙青云好似盯着一头小猪。周栩刷的一下子脸红了，咽下嘴里的米饭，赶紧接上话“我觉得有点吃力，我不太熟悉这块……最主要的是，我想了解更多信息……似乎……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帮到我。”

思绪有点乱，拨弄着饭菜，虽然好吃，但是此刻谈心，也无暇顾及了。

抬起头，孙青云已然放下筷子，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想好好聊一聊。

“我的确蛮迷茫的，因为似乎现在的工作和我想要的不太一样。”周栩也放下筷子，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的是怎样的工作？”

“可能也是市场营销这个方向，但是起码，要么能够学到一些东西，也算是积累自己的经验。”周栩抬头看着孙青云，空气忽然安静，早先的嘈杂声全部消失。“或者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调研、策划、执行。”

“你才多少经验的小屁孩？哈哈哈哈。”虽然很严肃，但是孙青云被逗笑了，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刚还在狼吞虎咽的小屁孩，此刻已然在期待自己的想法能够被企业认可、付诸实施。

只是，周栩的确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也是因为自己实在没有太多经验，目前的职业生涯规划，不过是大学期间的实践课程里学到的理论实践了一把。

当下，同龄人都是初入职场，没有个交心的前辈指导，都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大石头小石头，方石头圆石头，谁知道结果怎么样。

孙青云是职场前辈了，他也的确喜欢这个有想法又不乏勇气的年轻人。如果当时不是周栩咬定了想去专业对口的市场营销岗位，孙青云可能就直接招过来了。

不谈如果，当下，或许不是「想要这个人才」，而是「怎么帮助年轻人做好职场规划」。

两个人差不多都吃完了，孙青云伸出右手，修长的手背托着下巴，微微上翘嘴角，似乎有点“调戏”的对周栩说，“求我。”

周栩听到这两个字，瞪大了眼睛，转而脖子唰的一下子红了。孙青云甚至听到他急促的呼吸，那三角一般突出的喉结结结实实上下滑动了一下。

“求求你，孙哥。”

边说着，两个人站起来准备离开。

周栩红着脸，在前面走。

孙青云是无所谓的，两手抄着口袋走在左后面。没走几步，他正打算掏出右手，周栩猛的回头，“真的拜托了！！”

四目对视，孙青云那手还没掏出来，又慌慌忙忙放回口袋。

“好的，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