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行 第4章 开开眼

乍暖还寒时候，本地旅游最不好做。

苏城这边四季分明，春意未浓，这时候本地人不太喜欢出去溜达。虽然盛名在外，这个季节也不会有太多外地游客过来。通生旅游虽然布局全国市场，但是苏城是大本营，这地方人均收入又着实可观，所以公司高层意思是，当下和快马的斗争还没结束，趁着淡季对方可能在苏城松懈，务必咬紧牙关，找个机会把对方甩远点。

当然这些都是周一的部门会议上一层一层传递过来的精神。对于周栩而言，自己从余州到苏城，当务之急则是慢慢适应这个城市。

最近他会在周末和Jessica、李静还有长沙兄常生等等一帮伙伴出去探索苏城。苏城的确不错，经济发达，在周边一圈城市中遥遥领先。老城区也并没有因为大力发展经济而天翻地覆，相反，原汁原味的古城风光依旧是随处可见——宫观庙宇，私家园林，如此种种，工作再忙也会惦记着赶快搞定，周末出去快活一番。

尽管作为基层员工，的确不需要考虑什么市场行情等等，但是终究是和旅游行业打交道。所以到了周一，还是要和一帮前辈苦着脸，讨论怎么去打开冬天的市场。

“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新的计划？”毛可庭在周一的部门会上冲着团队大声吼叫。这阵势，倒是感觉是要叫给全楼层听。“啊？”这一声似乎是在向团队索取一个满意的答案。

无论是王红的团队还是余芳的团队，亦或是孙青云的团队，大家都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似乎都在推动一个结果的产生。这一声“啊？”又好像在表达毛可庭团队的不满。

“哎！毛哥！！！你吓到人家了！”王红个子不高，踮了踮脚，冲着毛可庭娇嗔的抛出一句话。她知道虽然自己是市场营销的负责人，但是毛可庭其实一直想染指这块业务。

说来也是好笑，据说毛可庭和王红都是总监的人。三个人似乎都是不太亮眼的学历背景——这其实也无所谓。不过三人对于高学历倒是颇有排斥。也可能是早年三人认识在上家公司——据说是苏城本地一家黑白通吃的、做市场颇为接地气的房地产企业，他们倒是很能聊到一起，于是总监带着毛、王二人跳槽到了通生。工资当然是翻倍了不少，即便在大楼层，三人偶尔插科打诨也不避讳最近买车、买房等等消费。总监的能力自然压着毛、王二人，于是他们两个有时候的交流让人吃不准是玩笑，还是在宣战。

市场营销的部门预算一直是块肥肉。周栩听王红说，去年这块预算不到50万元，到年底自己才勉强花完。今年的预算是300多万，按照年度规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照着现在和快马的战况，估计明年还要翻翻。

毛可庭总觉得王红的能力差点火候，嘴炮是一流，但是毕竟眼界不高，胆子不大，迈不出这一步。所以今天这么一喊，也是想获得总监一个点头，想自己抛出点想法。

总监窝在茶水间附近的角落，从一堆杂物中抛出一句话“老毛，不要吓到你红妹，有想法你说哎！！！”说完，探出那架着黑色全框眼镜的头。

毛可庭脸上堆起了笑，泛出油光。“没问题啊！总监，要么待会儿拉个会？”

总监点头。

旋即，会议邀请就来了。

看来毛可庭有准备，会议室都是预定好了的。晨会结束，王红屁股刚落座，打开笔记本就弹出这个邀请，倒是慌了手脚。

“周栩、欢欢，待会儿参会。”王红慌里慌张，先点了身边的人，而后想到似乎还要带个老将。抬头，看到韩佩正笃定的看着自己，说道：“还有你，一起。”

会议室里面毛可庭带着两个小跟班，总监、孙青云、余芳，还有设计部的负责人龙哥已经候着了。王红一行人鱼贯而入，落座。

毛可庭弹起来，走到移动显示屏前播放ppt。

一连串，超级火爆的男模特照片映入眼帘。有穿着燕尾服西装手拿红酒——燕尾服没有衬衫打底，是结结实实的古铜色腹肌。有躺在泳池边沙滩椅上对着镜头微笑——很难不让人注意到阳光下宛如雕刻出来的肌肉线条，和腹下那结实满满的一包。还有躺在酒店大床上半盖着被子——露出的腿和胸部满是体毛，荷尔蒙好似喷薄而出。

余芳尴尬的低下了头，王红说了句“操！”，耳朵也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毛哥你还好这一口！”王红不再看屏幕，而是对着毛可庭尴尬又不屑的说。

“哪有，这是给你们女性同胞准备的。”毛可庭并不猥琐，倒也头头是道，“冬天嘛，星级酒店也没啥生意，看看是不是可以做点主题促销。”

“针对女性？”王红愣了一下，这还要区分性别。

“是的，我看了后台数据，我们有7成的订单都是来自女性用户。在最终的购买决策中，女性占据了主要的决策地位。当然，我们和爱力系的比，本来就是主打性价比，所以看女性的浏览路径，几乎都是从特价、活动这些场景切入。”

“太棒了，不愧是毛哥！所以你想到从女性入手？”王红直接接上了话。似乎为好战友欢呼。

“对，虽然这些男模看起来擦边，但是我只是展示星级酒店的优质服务。有没有可能，去最近销量不好的五星级酒店，一家酒店我们谈他个合作，我们拿出10间夜来做活动，就是「男模带你9.9元住五星酒店」这种。”毛可庭的确是有备而来。

“男模往劲爆了去拍，尺度尽量大，能擦就擦。”总监笑着看了眼王红。

王红稳了一下，脸也没那么红了，“别9.9元了，直接1元住。反正引流用的，没什么差别。”

“没问题的，反正淡季，价格都好谈的应该。我可以拖出数据看下，提供砍价支持，春节后的淡季跳水，多给一些网站资源位，先谈一家酒店，问题不大。”毛可庭说完，目光落在孙青云身上，似乎寻求更加稳定的保障。

孙青云此前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以他的理解，这个点着实恶俗，但是目前消费者市场就吃这套。不过这个边界还是要拉一拉，别玩脱了，不好收拾。“我没什么意见，你们注意尺度，不要玩脱了，不然媒体和政府关注到了，就不好交代了。”孙青云见毛可庭似乎松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过这次我这边不打算做公关传播，这个点不好切入，我团队这边做好舆情监督和预警就好。总监觉得呢？”

总监没说话，蹙着眉，良久，憋出一句“可以，保障就好。”

散会。

这个「一元住」的项目的确是劲爆。王红虽说承接了，但是牵头还是毛可庭，龙哥团队也派人参与了拍摄。Jessica直接线上和周栩分享是如何如何劲爆，“除了不能露的核心部位，其他都一览无余。”“感觉毛可庭和老鸨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男模，简直是活色生香。”

项目设计草料刚成型，一发到项目群，办公楼层几处不同叫出“卧槽。”大概吸引左右工位的人围观，于是更多的“我去”“劲爆”不绝于耳。

王红笑眯眯的看着屏幕，好似这是她的佳作。

毛可庭走过来，对着王红说了句“红姐，你不会看硬了吧？”

周栩是听到的这句恶俗玩笑的，一阵反胃。这两人的关系，真是烂泥地里打滚的狗一般！

当然，市场营销倒是要做不少活。一方面要想想如何合理的对外给到投放，另外还要合法合规，不然惹了投诉，公关团队又要掺和进来忙碌。

万幸，项目很成功，第一期上线，大概也就3小时，谈好的库存全部卖完了。不过没有引起什么「色情」「擦边」的讨论。有决策的女性又不是傻子，大家既然考虑性价比，自然知道通生在营销方面的小九九，那就且当是大饱眼福吧。

几家欢喜几家忧，项目总结中似乎并没有提到市场营销的功绩——这个让王红有些失落。尽管项目idea不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是自己的确也在奔前跑后协助推进，结果自己啥也没得到。

这种失落在接下来的几天变成了一股怨气，同时参加项目启动会的周栩、欢欢、韩佩三人成了发泄的对象。

“要不你跟一下五一这个项目？”距离五一还有一个月，王红这天下班忽然转过身对周栩说。

周栩知道，自从上次「1元购」项目后，王红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人人都是产品经理」这句话，对团队里新来的人疯狂的输出，希望对方能够站在「市场营销」的基础上，策划出一些产品活动。

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活动策划可以出于品牌形象打造、促销、拉新等等不同目的。但是你一个纯市场营销的团队，叫一个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小伙子去做？

说到毕业证，这也是周栩最近最烦躁的事情。毕业设计是团队项目，其他两个同学都在余州工作，交流或者返校找指导老师都没什么问题。自己已经好几次周五下班坐通宵卧铺回去了，眼看着毕业在即——最近王红和自己不对付，感觉处处使绊子。

“你们要拥抱变化，快速适应，马上就毕业季了，这边没法融入，你们去哪儿？”王红这么说，周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感觉在点自己。

毕业证书6月拿到，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转正，如果五一的项目做的不如意，怕是熬不到六月了。周栩自然明白王红的这个安排背后的想法。

转念一想，即便五一的项目做的好，如果没有根本的成绩拿出来，恐怕王红还是会阴一阵晴一阵，受了外面的气就来部门折腾下属。

“好的，红姐。”周栩只能先应下来，后面怎么说，还得尽快想想法子。

一夜之间，春意盎然。

苏城旅游进入旺季，酒店不再需要「1元购」引流，不过这个好主意被高层注意到，毛可庭也风光了不少。总监带着去创始人那边汇报工作等等的行程，都变成了带着毛可庭一起。

王红意识到这个变化的时候，似乎不再是坚固的三人组。两个成年男性之间的交流，明显多过带着一个女性——毕竟有时候的一些话题，还是同**流更加方便些。

王红有点押宝五一这个项目。之前运营部说用户积攒了大量消费积分，但是这个板块没人负责。彼时王红自己沉迷电商购物，常用消费积分兑换礼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红想，如果把这块自己先盘过来，兑换的礼品让商务去谈点资源，再做点优惠券，大概能够帮助消耗积分。不必细想，听起来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项目。

到了周栩这边，工作量变得巨大，用李静的话说，周栩现在就是一个产品经理的角色，整个公司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也就你长的看起来憨厚老实，人家被你骚扰也不会多说什么，不然烦都烦死了。”

周栩也没别的办法，自己不算帅哥，大概丢在人群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Jessica倒是每次都要抱不平“小栩你真的太白了，凭什么！！”

周栩的确白，别人要么晒的黑，要么白的有点不惹人间烟火一样。周栩这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泛着白，尽管不是什么180的大个子，但是匀称的线条倒是不会让人厌烦。每次去找同事，老远就见他咧开嘴笑，倒也不做作和油腻。不过也就对熟人和求人的时候会笑，一般情况下，周栩总是严肃耷拉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这个四月为了赶项目，可是把自己累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