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满心扑通扑通,婉拒他们送她回家的要求,在路边随便找个石凳子,搜索这件事。拿手机的手指抽搐,屏幕晃啊晃,呼吸渐渐加粗。
对于潘多拉魔酒,正如以前说的,元满对它的了解全部来于元野。正因为元野说好,元满才在意。
点击新闻切片:今日,国家扫黑除恶的政策取得重大突破……
不是这个。
点开相遐民生新闻:在xx路,警方捣毁一处嫖娼窝点,连同主犯李某,共抓获四十余人……
视频里,除了警察,其他人脸上全部打码。犯罪嫌疑人接受采访的视频,声音做了处理。
元满放下手机,幸亏元野辞职的早。她吁出长长的一口气,不打算通知元野。
李芸年轻时,见证了父亲得母亲无休止的鞭打。
他把她关进柴房,用铁链绑着她的脖子,不给她衣服穿,不给她洗澡。家里狗的地位,比她高。
母亲蓬头垢面,李芸自记事以来,从未看清她的脸。每次,李芸心惊胆战的靠近柴房,耳朵贴在墙上,期盼里头的动静。没有声音,她踩着土包,脑袋从窗底探出。
女人一见到她,吱哇乱叫,迫切靠近窗户。脖子上的铁链,钳制她的动作,往往的情况是,她身体后仰,后脑勺撞击大地。
李芸害怕的逃走。她不敢问父亲,为什么绑着母亲,为什么让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他们不是夫妻吗?
可能是李芸从未表现出对母亲的依赖,眷恋,从不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靠近柴房。父亲对她十分放心,偶尔高兴,把她抱起,玩飞高高的游戏。
说句实话,父亲是个好父亲。村里人谁不打骂孩子,李芸没挨过打。父亲每周拉着她的手,带她去赶集。比母亲面孔先记住的,是十条街,二十六条小路。
那天是冬至,太阳比夏季温和,李芸出生在南方,从不知道雪是什么东西。她走到柴房,送饭。
李芸正欲转身离开,女人说话了,嗓子竟然意外的好听,和她嘶吼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见过雪吗?”
“没见过。”李芸不怕她,或许因为她是母亲,或许在冷眼旁观中,明白她被铁链束缚手脚,没有杀伤力。
“我见过,我在宁夏出生,那里的冬天,是雪的故乡。”
“雪是什么?”
“像花一样,薄薄的,小小的,落在掌心会变成水。”
“你喜欢它?”
“我这一生,怕是和雪脱不开关系。生长在雪乡,命比雪薄。”
雪能有多薄?当她说雪放在掌心会融化。李芸想,雪糕就是这样,看来它们是一个东西。李芸失去兴致,匆匆跑开。
晚上,李芸从窗口望着月亮,月光刺的她睡不着。她想,人离开家,应当非常非常难过,正如她舍不得离家。
李芸白天正常喂鸡,割猪草,打扫家务,做饭。
大寒那天,隔壁村有户人家,举办丧事。死的是李芸的舅佬佬,父亲必须得去一趟,舅佬佬的孙子,是李家这个大家族的族长。
父亲骑着摩托上,翻山越岭,李芸隔着轮胎扬起的尘土,目送他出发。
从床底拉出工具箱,找出钳子,剪子。
“你想回家吗?”李芸站在柴房门口,背光而立。
“想。”
“哦。”李芸把工具扔给母亲,她力气小,剪不动。
女人常年饥饿,四肢与李芸差不多。但是,这是她唯一逃走的机会,咬紧牙关,松动的牙根剧痛无比。女人用力的胳膊,如蝴蝶振翅,脆弱的凄美。
哐当!困住女人八年的链子,被曾经最瞧不起的瘦弱女人打败,烂在地上。女人摸摸脖子,怪异的自由,半天令她束手无措。
李芸抱来隔壁大娘送的衣服。“你往北边跑,翻过两座山,你就能看见人。在山上尽量靠近河流,河边的路好走,还有食物。”
女人来不及说谢谢,驱动可怜的腿,踉跄的往外跑。
“你会回来吗?”李芸抱着无法言明的心情,在后面大喊。
女人脚步顿住,没说什么,一瘸一拐,逃离魔窟——李芸的家。
把一切打扫干净,李芸端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等待亲人回来。隐隐约约的预感,完全吞没她。
李芸强撑着,不可能,父亲从来不打她,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父亲回来,见母亲跑了,一脚踹在她的心窝。李芸飞了出去,后背磕在墙上,口鼻出血。
等了大半月,意识到那个母亲身份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李芸有点难过,好歹她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七年。
父亲坐不住了,他宽大,代表权威的手,扯着李芸的头发,将她送去镇上。
“这丫头长的不错,八千。”
“我养大她不容易,一万嘛,交个朋友。”
“据我所知你只有这一个孩子,不养老了?”
“养她这个白眼狼,不如换钱再买一个女人,生个儿子,儿子疼父亲。”
李芸惊恐的说:“爹,爹,求你了,别让我离开你,我会孝顺你,将来给你养老。”头发被揪着,她跪不下去。
车厢在土路上跳舞,哐当哐当。
李芸被绑的第四天,她被人踹下车。她穿着新衣服,化了吃婴儿的嘴唇,勉强笑着迎接来客。
后来,她一步步往上爬,在肮脏的圈子建立人脉,攒够了赎身钱,重获自由身。
什么都不会的她,只有老本行安身立命。李芸跑遍全国,购买女孩。
她入行的二十三年,买下一千多个孩子,男的,女的,大的,小的,残疾的,患有罕见遗传病的……
出资建立五十四所学校,三所特殊学校,给社会输送七百多位正常人,家世清白,经历干净。
小桃不是李芸救助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她拯救的最忠诚的孩子。
元野见过的亮片长裙,紫色蛋面项链,是李芸多年来唯一撑场子的服装。
入狱前,李芸说:“请给我打码,我不能让喜欢我的孩子,因为我而耻辱。”
小桃笑着,和芸姐走进后半生的囚笼。
李芸被判有期徒刑九年,没收全部财产。她的钱,早通过一些手段洗白,全部存在学业基金中,帮助五十七所学校正常运转。
因为花潇智力缺陷,法院认为她也是受害人,将她安排在残障人士救济社区。社区关上大门,花潇璀璨的眼眸愈发明亮,泪水眷恋的划过脸蛋。
天空万里无云,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