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绣绣睁开一只眼,鬼鬼祟祟偷看屋外的人,听见砰的一声,吓得即刻躺下。
元野的掌心红了,她眼睛更红:“你说说,她才多大,自认为能掌控一切,非要去正阳,我已经做好准备,想让她上明河,我甚至看不上二中。她倒好,铁了心。”
高晨阳局促的陪在旁边,时不时送上一碗茶,递个水果。元野摆手,她气的难受,吃不下。
“元满已经十二了,正好是孩子的青春期,有叛逆的劲头。你们得好好沟通。”
“我没跟她好好沟通嘛?”声音再次创下新高,“她……她……嗯,我都不想说。”元野鼻孔翕动,明显气的不轻。
生气的女人最恐怖,师父说的果然没错。
“你们先冷静几天,生气办不成好事。我回来和你一起去劝劝,正阳确实太乱了,之前听说还死过学生,被学校压下去了。”
元野一听来劲了,“你看,我让她去明河没错吧。她年纪那么小,根本不知道环境对人的利害。班里的同学,抽烟的,纹身的,烫头的……什么不好学什么。在街上遇到的混子,如果还在读书,百分百是正阳出来的。我好说歹说,人家不听。”
“实在不行,你就先让她去正阳,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让她去体验环境的恶劣,同龄人的不善。等她吃苦了,受罪了,说不定再也不去,断了念头。”
“那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可只有她一个小妹……”
“你回头不也得去镇上,平时干活,多关注学校消息。我帮你一起打听。”
“哎呦,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成,太危险了。”
“那你劝得动元满?”
“说的也对。诶,人教人教不会这种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装文化人。”元野的锤头给高晨阳肩膀一个亲密接触。
“平时没事干,我就蹲在师父家里,有什么书看什么书。我不想成为一个文盲,将来出去谈生意,被人骗的团团转。”
“小伙子,有志气。学习很难吧?”
“还行,学拼音挺难,但学会了,读书方便,不用追在别人屁股后头问,会用字典了。”
元野赞成的点头,“等有一天,我挣了大钱,重新学习,考上我想去的大学。做一个有文化的人。”
“做事不要等,当下便能开始,有句话说的好:时不我待。我在师父家,没事读书,吃饭的时候卡片不离手。卡片是我师父给我的,他家小孩一二岁识字用。我都十七了,我不怕人笑话,我只怕什么都不懂,像个傻子帮人卖命。”
“高晨阳,在这里,我得着重夸奖你,我将以你为榜样,向你看齐。我日后,拼命学,往死里学。我要上学,我将追逐我的大学梦。”元野免费送给他两个大拇指。
高晨阳的微笑,带有羞涩。
洪绣绣再次坐起,外面的可爱谈话传来,她笑了。她心底跟明镜似的,阳阳有了对爱的需求。只是,想到阳阳曾经受的苦,导致样貌缺陷,心疼得眉毛储蓄忧愁。这样的他,真的不会被心上人嫌弃?
人家女孩多漂亮啊,眼睛亮的赛星星,若不是穷,上门求亲的人得踏破门槛。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好了,我走了。你休息我还来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我送送你。”
脚步声被关门声挡在屋外。
洪绣绣等了一会儿,屋内静悄悄。看来阳阳一时半会在外头。洪绣绣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每次看见手机,洪绣绣又高兴又难过。她把阳阳带到这个世上,没让他过上好日子,可他挣点钱,哪怕洪绣绣是傻子,依旧送她手机。
说:“妈妈总有一天会好的,那时候就学着用。”
多懂事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高晨阳的孝顺,为洪绣绣的复仇事业,增添烈火。
洪绣绣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喂,明哥,我是绣绣,上次拜托你的事,有眉目吗?”
“我照你的描述,还真找到这个人,回头给你发过去,看看人对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似鞋底踩在晾晒的玉米粒上。
这个明哥,是洪绣绣当年出去打工,认识的一个私家侦探,说的直白点,就是靠挖掘人的丑事,威胁别人给钱。他偶尔给有钱人服务,什么老公有外遇没证据等。当初他在警察逮捕过程中,洪绣绣恰巧救他一命,否则现在,已经留案底了。这么多年,他早就金盆洗手,不过洪绣绣求他,他还是惦记往日的恩情在。
“好,谢谢明哥,日后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哥仗义,有什么事给你办的妥妥的。”
洪绣绣面对屋里的空气,缓缓露出微笑。
元满的目光,眷恋的扫过每一件熟悉的物件,她能带走的,除了自己的学习,生活用品,只有吸进肺里的空气。
卧室的桌上留下一张纸条,说清去向后,元满坐上去镇子的客车。
客车内,奇怪的,难闻的味道刺激元满大脑,眼睛被熏的睁不开。两两,三三坐在一起,体温贴着体温,汗毛粘着汗毛。元满身心极度不适,只能不断往一边挤,侧着坐。
不光这般,车里热的和炉子一样,偶尔吹来的风,只有闷热,影响元满的呼吸。她听见车上其他人谈天谈地,妄想睡觉成了一种奢侈。
以后,我会买很好很好的车,让姐姐不受这种苦。
地里的玉米,年年在这个季节的白天,叶片打卷。它们蜷缩,把自己缩到最小,减轻高温带来的伤害。
车子穿过它们,元满的窗外,以玉米地起始,走过石桥,穿过菜市场,甩掉土路,踏上黑油油的马路。镇上的树,整齐无趣的站在两边,车子经过,枝叶晃动,如餐厅门口站着的迎宾,好像再说:欢迎光临。
元满走下车,脚步虚浮,强烈的恶心,让脑子不灵光。提着大包,背着书包,问了一路,乘上公交,历时两个小时,元满站在正阳的大门口。
“正阳”二字,躺在金色的牌匾上,不知是谁,在学校牌匾乱涂乱画,让“正阳”看的有点可怜。
唉。元满叹气:看来,在这里,日子将充满挑战。
“诶,同学,你是元满吗?”吴时老早穿着西装,抹了发油,端正的坐在保安室。风扇吹动胸前的领带,鼻梁上架着眼镜,没有他的头顶亮。因为智慧,因为学术,他奉献了自己稀罕的头发。
“你是招生办老师。”元满听出声音了。
“诶,对对对。老师先带你去宿舍。”吴时殷勤的拎过元满手里的包,和她一起走在学校的路上,“东边,是正阳的教室,老师办公室。学校中间的那栋楼,是校长等一众校领导的办公室。西边的教学楼,是一些特殊教室,什么实验室,舞蹈室,器材室……我们学校注重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发展。北边那栋二层建筑,是学校的食堂,一楼有超市。食堂对面的,是宿舍。男生住北栋,女生住南栋。”
元满的视线,马虎记住学校的分布。
“给元同学申请的是单独宿舍,在三楼的尽头。”吴时将钥匙交给元满,“等开心前几天,宿管来上班了。宿舍是四人间,有空调。”
知道元满这个大学霸来,校长拍案决定,给每一间教室,宿舍,全部装上空调,苦谁不能苦学霸。
这一两天,安装空调的师傅早起贪黑的装,学校一遍遍的催,师傅差点撂挑子不干:“催催催,三十几个空调,哪能一口气装完。”
“师傅,你辛苦一点,有学生暑假住学校,马上就来,你们安装空调的声音小一点,尽量别打扰她学习。”学校后勤部的老师,好说歹说,请师傅先安装宿舍的空调,反正元满暂时不去教室。
一下子花这么多钱,校长心如刀绞,他原本只想在元满的宿舍,教室安装一个。但副校长反对:“校长,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学校的学生,如果让他们发现学校对元满特殊照顾,他们同样会给元满“特殊”照顾,咱防不住。全部装上,让学生明白,因为元满来了,他们才能享受到,不太打扰她,反而还得感激。”
校长经过深思熟虑,痛心疾首的同意。
元满收拾完物品,马不停蹄的坐在桌前学习,她的时间,容不得她浪费。她所享受的特殊关照,全部建立在成绩的基础上。
元野回到家,看见纸条,快气炸了。
“喂,元小满,长本事了,学会先斩后奏。”
“姐,我会用实际证明自己。”说完,元满无情的挂掉电话。她怕说的多了,眼泪先一步击溃防线。才分开一小会儿,控制不住思念。
元野的电话被挂掉,在家里暴走:“行,有本事死在外面,一辈子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次日,元野到镇上找包吃管住的活计,下意识找离正阳最近的。
哼,我才不是为了某人,只是这边工作待遇好,合乎我心意。
家里能用的搬来,不能用的当废品卖掉,房子不太好卖,可能要等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