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元满跟上训练队作息,先跑三公里热热身。一群小孩,最小七岁,最大十五岁,绕着红色跑道,脚下打着节拍。
教练姓刘,长着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他负手而立,秒表在他手里,像枚纽扣。
他压根不需要看时间,在队伍上路时,他一眼判断出这帮小孩的速度,稍微呼吸几下,过了多长时间心里门清。这就是带出奥运会运动员教练的实力。
等孩子们气喘吁吁的跑完,元满抖动领口,尽快散出热量。刘教练对他们说:
“你们凑合,没有太优秀的,没有太垃圾的。但,正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成绩,在运动员里最难出头。优秀的人,提前获得资格,站在国际赛场上;差劲的人,知道自己不行,提前退出,另寻出路。每一个留下的人,总抱着能进国家队的痴心妄想,跟自己死磕,想着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刘教练眼看这帮小萝卜头面色难堪,加大火力:“如果把进入国家队当成一生目标,基本就废了。进了国家队很厉害吗,别的项目我不说,光田径这方面,亚洲人跑不过非洲的,南美洲的。他们那帮人,天生自带跑步基因,小腿比亚洲人胳膊还细。人家怎么练习,在草原上迈开步子,一个劲的跑,和动物比赛,两条腿赢过四条腿,才有饭吃。”
“教练,国家田径队干嘛还招收运动员,不能取消?反正跑不过。”最大的孩子直言不讳。
“你看看,都说人穷志不穷,你个孬种,没上场想着退缩。国际比赛不止有奥运会,世锦赛,还有亚运会。亚洲几个国家的比赛不争了?都差不多是一个人种,谁比谁强哪去。”
闻言,孩子们死气沉沉的脸焕发希望,想着自个又行了。
“我来问问,你们为什么想当运动员?”刘教练虎眼看着孩子们,几个年龄小的不敢说,刘教练凶巴巴,太吓人了。
“为了登上国际比赛,拿金牌。”还是那个最大的孩子。
一个人开头,其他人跃跃欲试。
“想登上电视,成为世界名人。”
“我想披着国旗,红袍加身。”
孩子们七嘴八舌,仿佛鲜花掌声已经围绕他们,他们正在经历光荣的加冕。
元满看其他人说完了,只剩下她。猝不及防与教练对视,教练瞅她:“你说话。”
“想当运动员,高考加分,上大学。”
“啧!出息。”刘教练歪嘴:“一级运动员有手就行,这不手拿把掐。”
元满不说话,亲自经历过,才知道困难,简单。
“好了,甭管你们的目标,先来一圈冲刺跑。”
元满站在起跑线后面,准备。
“诶,怎么还有顺拐的,红半袖的,看看其他人起跑动作。”
红半袖男生的脸没有衣服红,他窘迫的调整。
发令枪对准天花板,碰,枪口弥漫白烟的刹那,元满如离弦之箭,冲出去。
孩子们你追我赶,他们是来竞争的,明白最后一名丢人,第一名光荣。不当第一不是好汉,当了倒一可是孬种。
耳畔掀起破风声,元满见有人超越她,她加把劲,超越别人。同一起跑线的一群人很快拉开差距,变成一条长线。
脑子里想不了多余的事,来这第一天,休息时间都不够。
晚上解散,大家抖着腿,颤颤巍巍,如同八旬老汉。
刘教练那张嘴如同淬了毒,嘲讽,拉踩,贬低,尽说难听话。两个孩子被凶哭了,相互搀扶,泪水混合汗水砸下。
元满扶着墙,掌心蹭了一手白腻子。大腿酸爽,小腿肚阵痛。黑色的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喝下去的水变成汗液,排出体外。
怪不得赛场上的运动员不怎么上厕所,喝水不少,照样鏖战几小时。
回到宿舍,几个室友哭着打电话,吐槽训练多辛苦,食堂饭菜太难吃,宿舍条件太差……元满听了一会儿,竟然无一人说想退出,想放弃。
拿着手机,元满来到走廊,和姐姐打电话。
“喂,姐姐。”
“小满,在那过的好不?”
“还可以,一切都好。”
“那就行,等姐姐有时间去看你。”元野坐在河边,脚下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河风吹干她的眼泪,心底凉的空虚。刚揍完顾肆霖,先是爽了,后来心痛到难以忍受,借酒消愁。
“你的声音闷闷的,哭了?”元满听着不正常。
“没事,工作上不顺心而已。”
“是工作不顺心还是男人不顺心?”
……
“不喜欢的工作可以换,男人也是。”
“好了,我有事,下次再打。”元野慌乱挂断,小丫头家家,直觉敏锐得可怕。
见有校长的未接来电,元满打回去。
“元满,期末成绩出来了!”全胜利颤抖着手,说话语无伦次。
“我是市第一。”
“你如何知道的?”全胜利专门找人,提前知道的成绩。
“你告诉我的。”元满笑了,身上的酸痛也不酸了。
“还是你聪明。”原来是他露馅了,全胜利懊悔,还是不够镇定。
“你等着,等我通知你参加市表彰。”
“好,我每天晚上六点结束训练,六点半到七点半有时间联系你。”
“我知道了。”
元满揉揉太阳穴,从皮箱里找出物理试卷。程佳宝和她一致决定,参加寒假的中小学生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她不能懈怠。
走到器材室,试卷平铺,旁边放着铅笔,橡皮。元满一边深蹲,一边看题,有思路停下来写,没思路运动。实在想不通,高抬腿走起,铁了心不浪费一秒钟。
等她精疲力竭,手指头不能动弹。硬撑着回去,洗澡,睡觉。
室友训练太累,根本吵不醒。睡眠浅的人,经过一天魔鬼训练,秒睡。
谢承乾,谢氏集团首席cEo。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厦顶楼,背后是城市夜景,灯光万千,如同他的璀璨事业。
两年前规划,狸子区建幼儿园,小学,相遐镇建初中,吉安市建高中。全部命名承乾学校。
“亲爱的,太晚了,什么时候回家,宝宝想你了。”谢太太嗲嗲的,是地道的江南女子,即便年过三十五,仍然水灵。时间在她身上失去魔法,容颜永驻。
“那个臭小子,成天上蹿下跳,不把天捅破窟窿,他能对我有好脸色。”谢承乾不怒自威,眼角的笑纹,揭露他真实心情。
谢太太抿嘴笑,笑声穿越听筒,绑紧了谢承乾的心。
“我马上回去。”
“路上小心。”
谢承乾是本市首富,谢太太是江南床上用品企业的千金小姐,她家的床上用品——四件套,床垫,蚊帐……等,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市场,并且和伊朗那边合作,远销海外。
两人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聚会上一见钟情,属于强强联合。
魔鬼训练半个月,元满的大腿粗了两圈,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体脂率下降1.5。
全胜利通知元满日期时,元满坐在中医馆里泡药浴。
平时的训练,加上她的加练,身体受不了,刘教练帮她预约大夫。
细长的银针刺中穴位,元满的腿抽搐一下,忍耐着。
元满向教练请假,刘教练知道她居然是初一市第一。举起大拇指,“你这成绩纯文化就能上好大学,当运动员不累?”
“多一层保障。”元满背上包离开。
“现在的小孩,真不错,有几十年前人的那股拼劲。”
穿上四位数的羽绒服,元满坐在表彰会里。
主持人一一为在场的人介绍来宾。元满听了好几个人名,可算知道她的目标。
“感谢本省着名企业家谢承乾先生的到来。”
热烈的掌声,谢承乾起立,转身招手,坐下去,游刃有余。
元满吞咽口水,两腿发虚,手心出汗,心脏失了分寸,在胸膛里发抖。
站上舞台,别人看镜头,元满鼓起勇气,直勾勾凝视谢承乾。谢承乾微微一笑,眼底里有深沉的暗流汹涌。
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元满意识到这点,长舒口气,昂首挺胸,竭力使身体不胆怯。
会议结束,谢承乾被一圈人围拥,正打算离开。教育局局长腆着脸,请谢承乾一叙。谢承乾当然不能打他脸,学校还在建设中。
全胜利带着元满,走了进去。
谢承乾一个眼神,全胜利吓得不能动弹。
元满的指尖掐进肉里,呼吸乱了。她外强中干的走上前:“谢先生,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请给我两分钟。我有信心,在中考后,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您新建的高中,并在三年后取得省状元,打开学校知名度。我的要求是,日后如果有麻烦,希望得到你的庇护。”
谢承乾不动声色,戏谑的看着元满。女孩明明害怕,声音劈叉了,仍然流利的说完。
“这场交易,我亏了。我随便花出去十几万打广告,也能扩大知名度。”
“招生,和招到优质生源,是有区别的。”
“好,如你所说,你付得起学费吗?学校老师都是国外常青藤名校毕业,有教育学博士,国内省级优秀教师,这些成本,当然要从学生身上收回。”
“谢先生能把事业做得如此成果,不可能不进行投资。一个项目,在最便宜的时候注资,成为天使投资人,以后的回报是数以万计。我将来可以给您带来十倍,百倍的回报,请您相信我。”
“所以还是光凭你一张嘴。”
“我知道谢先生有一个儿子,成绩一般。而且,您大概率会让令公子上您建的高中。我可以帮他补习。”
“我儿子有省级优秀教师教导,一门课百万,你能比教师教的好?”
“既然教师教的好,那为何令公子成绩一般,相信他的智商不差,换成同龄人,或许能打开心扉。”
谢承乾卸下笑容,眼神如杀戮前的猛兽,凶残理性。“好,把我儿子的成绩提高到国内211分数线以上;高考省状元;大学毕业后到我名下任何一家公司工作五年,偿还高中学费,我可以庇护你不被人欺负。不过,我儿子的成绩,你的省状元,一个没有达到,你高考后赔偿我100万,终身为我效力。愿意吗?”
全胜利紧张不已,果然是生意人,一点亏不吃。元满会答应吗?
“好。”元满耳鸣了,听不见她的回答。大脑做出判断,她张张嘴。
他们出去后,全胜利紧绷的情绪放下:“小丫头,你太厉害了,不落下风。”
元满小脸惨白,她利用一部手机,把国内外,古今着名企业家的采访,和名校毕业学生的职场经历全刷了一遍,做了总结。她还设想谢承乾会问她什么,从他过往采访中判断他的性格。万事俱备,今日还差点招架不住。
元满暗叹,她缺乏经验,站的不够高,遇见的场面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