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风光,自然风景一季一样,人的变化,一天一样。经济发展起来了,这相遐镇,居然也有人来凑热闹。
最近有个明星,一飞冲天。一个节目,他出现在全国观众面前,突如其来的爆火,令他的身价顿时水涨船高。面对这大风刮来的钱财,他也有本事接住,全国巡演,场场爆满,恐怕只有国家首脑来了,热度方可压制他。
陈梅遇见他,迷的不行,店里特意安装电视剧,这个明星出现在那个节目,陈梅就把电视按到那个台。一看起来,面条不煮了,配菜不切了,高汤不熬了,全一股脑扔给元野了。
元野面对这危机的境地,又爱又恨,工资高了,活也涨了。
刚好这位爆火明星,马上要来相遐镇附近最大的城市开巡演,陈梅天天念叨抢票。元野寻思:票八成抢不到,粉丝那么多。看看陈梅魔怔样,元野怕说出来挨打。这个消息放出来,粉丝如脱缰的野马,把市里的地方占据不说,相遐镇住满了人。天天晚上,粉丝专挑黑灯瞎火的时候,出来压马路,逛街,消遣。
大部分本地人不懂,这人又不是老鼠,为啥天黑不睡白天睡,简直是本末倒置。
陈梅盘算,这些粉丝晚上不睡,肯定出来是为了消费。生意嘛,能挣一点是一点。去网上,挑选几款夜市小吃,手机放到元野面前,“小野,你把这几个学学,年轻人,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快,学完教教我。”
元野左手按着大葱,右手拎着菜刀。震惊,不解,困惑从极力放大的瞳孔中搅和,太乱了!元野没辙,笑得直哼哼,与其说在笑,反而透露出直白的埋怨。陈梅没注意,继续看她喜欢的明星。
等店里客人少了,元野认命的趴在桌子上,学习老板娘给的任务。陈梅是一位大方的老板,第二天夜市小吃所需材料,全买了,帮助元野练习。
铁板上的油花滋滋冒响,淀粉肠被油花包围,一圈金边环绕,畅快的开出粉色肠花。元野冷漠的翻动淀粉肠,嘴上的话温柔小意:“老板娘,你吃的很多了。”
陈梅咀嚼淀粉肠,根本不想听。牙齿咬断肠,烫的张口呼气,实在烫极了,翻着白眼,左手扇风,舍不得吐出来,冒着烫伤的危险硬咽。有时嫌淀粉肠油腻,把它砸进酱料,滚上三圈,叉出来撒料粉,接着塞嘴里。吃完手上一根,陈梅舌头转一圈嘴唇,纸巾擦拭,对元野比大拇指,“不愧是能干懂事的小野,学起来轻轻松松。我决定了,以后晚上也营业,一只干到凌晨三点,店铺打烊关门。”
“啊!”捞出的淀粉肠掉回铁板上,溅起一圈油点。幸好是秋天,都穿着长袖。“老板娘,我妹妹一个人在家不方便。”
“她马上小升初了,不小了。”
“我还得送她上学。”
“小野,你要想清楚,你妹妹马上要读初中,初中的学费生活费可比这高。最近人多就一阵,这阵子过去,我们晚上不买了。”
话是这个理,元野一颗心,被揪扯的左右摇摆。
“实在不行,我把家里另一个车推过来,先接你妹妹去上学。我不会亏待你的,晚上的时间,我按加班算,一小时十块,比汉堡店工资高。你算算,你早上八点干到下午五点,接着干能拿一百,就是困点,你仔细想想。”陈梅双手搭在元野肩膀上,嘴唇贴近耳朵,似在催眠,吹走心中的拒绝。
“我和小满商量一下。”元野纠结的头疼,留个余地。
“可以。小野,学会淀粉肠不够,那个炸串,铁板豆腐也学一下。”陈梅又叉走一根淀粉肠。
“老板娘,你不怕长胖。”
“我不在乎身材,我已经结了婚,生了娃,还怕这!”
陈梅坐在电视机前,两腿岔开,姿势不羁。
元野端出豆腐,一片片放置在铁板上,煎的两面金黄。
这事,小满能同意吗?
在元野精心爱护下,元满的身高轻松超过姐姐。正在处于生长期的少女,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似即将成熟的青苹果,一种天然单纯的美,在元满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学校多事的男生,私底下悄悄评选校花。男生大多数都选元满,有些漂亮的女生,口是心非的不服气,说结果有问题。但是转脸看见元满,哑口无言,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说来也怪,除了学习,元满也会下地干活,晒着太阳收割粮食。其他人在太阳下站一会,满脸汗涔涔,红彤彤。元满的红,是恰到好处的红,似荷花花瓣顶端的粉红,看的美不胜收。
郑正与元满交手,有回恰巧提到此事。“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好多男生把你当梦中情人。”郑正嘴上调侃,心里酸的不行。
那群人只有眼睛尚可,其余地方哪里比得过我。
“哦。”元满兴致缺缺。
“你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诶。”
“谁说的?”
“男生都这么说,他们对你有意思。”
“被他们喜欢,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还不如我做几道难题,解出来痛快。”
“你没有喜欢的人?”
“有。”
砰~郑正的心,顿时如被子弹穿透,千疮百孔的疼,令他眼眶泛红。他用尽全力装作不在意,拳头紧了又紧,颤抖的嗓音,断断续续:“谁啊,我认识吗?”心再一次被坦克碾压,他抱着侥幸心理,乞求元满只是在开玩笑,乞求元满晚一会说出来,让他稍微做点准备。
“我姐。”
啊?郑正反复回味传进耳朵中的答案,第一遍确定没有听错,第二遍确定元满口齿清晰,第三遍心中阴云驱散,眼睛放晴。顿时,心不疼了,眼不酸了,嗓子好了,鼻子刚刚大病初愈。整个人仿佛散发昂扬向上的光芒,就差化身夸父,跑上十万八千里。
“哦,对,你姐确实很好,喜欢她应该的,应该的。”
元满瞅郑正一眼,刚刚萎靡的人,这会儿吃错药了。男人真复杂,要不是男人没有生理期,她都怀疑来事否?
“以后这种无聊的话题,不要跟我讲。”元满拧开瓶盖,抬头喝水。
纯净水润湿少女的红唇,喉咙连绵起伏。马尾甩出潇洒的弧线,几缕发丝贴在侧脸,真好看!郑正一时看痴了,牙齿咬住食指,像个傻子。
在元满近四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中,在郑正长期不思进取中,元满赢了郑正,成为郑霸最得意的弟子,郑正的师姐。
这几年元家姐妹还有其他收获。元满用每一次漂亮的成绩,让她在家长中,从那个失去父母,姐妹相依为命的小可怜,变成镇小学无法抹除的第一名。元野依靠勤奋,劳动,改善家中情况,李家渐渐跟她们断了联系,她们现在用的起洗发水,香皂。只要她们想,可以天天吃肉,元野舍得放油,放调料,厨艺今非昔比。
买的老车,不管两姐妹多大,还是载的动。元满骑车,元野揪住她的衣服。
“妹,我以后要加班喽?”元野三言两语说了这事。
“你愿意干吗?”元满的声音被风送来。
“我想了一下,老板娘说的在理,就干这一阵,以后就不干了。”
“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能干。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为了钱,为了我,这么辛苦,我拒绝你加班。我暑假可以出去打工,你的压力,我能接过来承担。可能只承担一部分,但不会让你这么累了。”
“小满知道心疼姐姐,我很欣慰。”元野笑着,眼睛比素日更亮。
“对了,我回家有东西给你。”
“什么?”元野方才回味感动的滋味,没有听清。
元满不说了。风鼓起她的校服,她完全可以帮元野挡下,这一路的辛苦。
秋天是一个老套常新的季节。庄稼按照时令,年年种,年年收。果子挂在树上,人还没摘,先被鸟儿啄个干净。每一个秋天给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大人总说,日子就这样,他们被生活的压力,消磨掉感知力。对善于观察的孩子,总是可以融入,融入他们喜欢的秋天。融入这个生死交接,绝望与希望相伴的季节。
田里站的人,有相互聊天,有相互打骂。前者今年丰收,后者今年赔本。靠天吃饭的人,哪怕顺着老天的意思,难保大半年的付出。
不种地,是元野定下的誓言,是元满学习的最低标准。
穿过天地化为黄金的时刻,回到身体的归宿,灵魂的彼方。
元满从书包底层翻出一个小包,小包外头是七八层塑料袋,里面还有一层布,两圈草稿纸。打开后,一捧零钱纸币,撞进元野眸中。
“哪来的?”
“最早帮同学写作业,抄作业。后来帮他们讲题,补课。挣来的。除去平时交的钱,还有一千多。”
什么?一千多!元野的眼珠子快掉出来,“好啊,元小满,本事很大。”元野高兴的挠元满痒痒肉,姐妹们打打闹闹。
日子是越过越好,有心之人,陷入泥浆也得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