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野目光犀利,宛如鹰隼,死死盯着男孩背影,一个劲往前追。男孩也非等闲之辈,他上蹿下跳,左拐右逃,喜欢往洞里,缝隙钻。元野见招拆招,你喜欢钻洞,我钻不过去就跨过去,你喜欢利用两墙壁的缝隙,我直接爬墙。
男孩听见元野还跟在后头,心不慌,喘着气继续跑。他专门跑去马路上车辆密集的地,左右两边不带看的,横冲直撞。过往司机疯狂按喇叭,一时间,马路上笛声此起彼伏,滴滴嘟,滴滴嘟。
这个情况,元野也有点犯怵,不过一想到死小孩事后得意洋洋的数着钱,鼻孔朝天,元野咽不下这口气。元野跟着闯红绿灯,司机们破口谩骂,挥舞双臂,张牙舞爪。元野嘴上泛起一丝苦笑:“对不起了,各位大哥大姐。”
猫抓老鼠,抓了一条接一条的街,穿越一个又一个小巷,经过一片又一片房屋。元野体力逐渐下降,喉咙干涸,有团火在烧。汗珠不停滑落,有几滴不识好歹的,淌进眼里,刺激的泛起泪花,视线模糊。元野还不放弃,因为死小孩速度也慢了,她就没见过这么能跑的小孩。
小小的孩子,穿的破破烂烂,大腿比元野小臂还细。元野有点心软,她反而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这个孩子宁愿练就一身跑步本事,也要偷钱。
前方是一条“出名”的马路,这条路是大型车辆为躲避高速收费,喜欢拜访。附近人居出行,也靠这条主路。这条路如果只是居民用,宽度足够,可大货车用,占据大块地方,经常发生车祸,撞死人。
男孩的视野中,同样出现这条路。他攥紧拳头里的钱,手很小,纸币的头脚从手的上下露出,有点像图画本里不标准的糖果。他有对危险的顾虑,当务之急是摆脱后面的母老虎。他大着胆子,直直跑上马路,没有一丝犹豫。
滴滴滴~一辆与平房高的货车,正极速驶来,哪怕司机猛踩刹车,这个距离也来不及了。
高晨阳刹那间,脸上失去活人的血色,骨头仿佛泡进冬天的冰湖下,冻的寒气缠身。好冷!这是此刻货车即将撞上来的第一念头。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他会像一颗石头,被货车踢的很远,身体砸进路上,摔得七零八碎。
元野在后面,心快从嘴里跳出来,她和死小孩还有一段距离,除非跑得过火箭,不然基本救不了。
可事在人为!
心脏疯狂律动,全身血管膨胀,血液高速流经,头脑霎时一热。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红彤彤的脸,变得紫红。元野极速奔去,两条细而有力的鸵鸟腿,掀起一串蒙尘。抓住死小孩的肩膀,指尖扎进肉里,提起小孩冲前方草地扑去。两人摔在铺满小石子的草地里,撞得五脏六腑移位。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疼。
元野擦伤的胳膊肘,撑起身体。右手扣住死小孩的肩膀,慢慢爬起来。高晨阳疼得泪珠只掉,他的肩膀好像断了,除了脑袋,全身疼。即便惨烈如他,还是没松开抓钱的手。
“哎呦,哎呦……”元野痛苦的呻吟,她近乎粗暴的拉扯高晨阳,将他拖进无人的角落,堵上出口,狼狈的捂着肚子,软绵绵的质问:“你不怕死?还往车上撞,你要是真撞上了,我就对交警说你碰瓷人家司机。”
高晨阳的眼泪只是因为生理疼痛,他的眼睛,有失去人性的冷漠,麻木。“我有钱就行。”
“啊?”元野匪夷所思,“为了钱不要命,你但凡说为了七位数,八位数的钱,我倒还能理解,就53块钱,你这么拼命图什么?”
“我饿,想吃饭。”
“你找个活干。”
“他们不要我。”
“为什么?”
……
“行,我换个问题,你经常这样拿钱?”
“嗯。”
“不会有人打你?”
“有。”
“你这是个高危职业,被人打了,钱还留不住,何苦呢?”
“我留的住,把钱放在嘴里含着,别人往死里打,我就不松口。等他们打累了,这事就算了,除非他们想打死我,死了就死了。”
“这就是你嘴里牙,掉了近一半的原因。”元野听出死小孩说话漏风,刚刚才注意到。
“你父母呢?他们不管你?”
“我没有爸爸,我妈病了。”
“去,带路,我跟你回家看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不追究这个钱。”
高晨阳警惕的盯着元野,像匹随时发起攻击的狼崽子。
“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亏我方才救了你,没天理啊,没人性呐。”元野双手环胸,俯视男孩。
高晨阳几次想突出包围,可元野选的地方很巧,三面是平坦的砖墙,高晨阳爬不上去。出口狭窄,元野身子往那一站,稍微拦一下,他跑不出去。除非插上翅膀飞出去。
两人僵持,高晨阳无赖的坐在地上,眼里全是仇视,愤恨。元野站着,目光散漫。因为身高的原由,元野的眼神,在高晨阳看来,是目中无人的傲慢,看不起人。他的拳头合拢,盘算趁元野不注意,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
“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严不严重?”
……
“你这么拼命,不止为了吃饭,肯定还为了你妈妈。如果你妈妈一晚上看不见你,怀着病体,走三步喘两步。倒在路上,昏迷不醒,这可咋般。”
“你什么意思?”高晨阳被激怒了,呲着一半的牙,怎么看显得滑稽可笑。
“只不过对令堂发表一下心疼。而且,你以为我妥协,放了你之后就找不到你?你这么特别,认识你的人不少,我随便找几个人问问,对你家,哼,了如指掌。”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高晨阳腾得站起。元野看的有点呆愣。他之前是盘腿坐,一下子居然站起来了。小孩的骨头就是软!
“小孩,你还很年轻,不要把电视剧里的剧情,搬到现实,很尴尬的。”元野没有想过,其实高晨阳真打算杀了她。还是见识太少,没判断出人心险恶。
“我带你回家,你保证回头不找麻烦,我可以把钱还给你。”高晨阳没辙了,只能妥协。以前偷别人钱,他们想过找他妈妈,可一听他妈妈的名号,宁愿打他一顿,从不上门。
这小孩转性了?忙了一通,为了妈妈连钱都放弃了,是个孝子!“我保证不找麻烦,我说了,就看一下,不用还钱。”
高晨阳经过元野,元野攥住他胳膊,跟上他的脚步。高晨阳心里郁闷,真是跑都跑不掉。
见他脸上的丧气,元野暗自得意:小孩,跟我斗,我岂不清楚你那点小九九。
“你叫什么?”
……
“你不说,我回头只能问你妈妈,她要是问我是谁,我咋说好捏?说是朋友,不知道名字……”
“高晨阳。”
“哪三个字?”
“蠢货。”
“行,还骂人。”
经过一大片野草,元野心里纳闷,有多远啊?前面几十亩都没有房屋,该不会出县城吧。高晨阳拨开野草,小心翼翼的穿过去。元野直接踩倒杂草,他们穿行时,密密麻麻小虫子飞出来,飞到脸上。
高晨阳余光看见元野的所作所为,语气冰冷,呵斥说:“你别踩草,不能跨过去!”
元野想开口狡辩,但怕虫子飞进嘴里,双目睁大,抿嘴无语。
不消片刻,元野身上被不知名虫子,知名蚊子,咬了很多红包,痒痒的,还在元野可接受范围内。穿梭大约四十分钟,前方朦朦胧胧有片空地,元野站在空地上,目瞪口呆。
几根粗粗细细的柱子,立在土地之上。柱子上头,是几块简陋,薄厚不均的木板,木板最上方,能看出几块塑料布堆叠,塑料布上头,什么枯枝烂叶,破衣烂衫,各式各样的袋子——水泥袋,塑料袋,肥料袋……保护脆弱易风化的塑料布。塑料布是唯一挡雨的东西。土地上,各种石头,砖块打下的地基。地基上有平坦的瓷砖,木板,防止降水太大,淹没的可能性。厚实的干草,一层碎花布,放在一起便是一张床。一个干瘦的女人躺在上边,不止生死。“屋子”里只有寥寥几样东西,一个塑料桶,边上破洞的塑料盆,几个高矮不同的桌子类物品,大概率在垃圾堆捡的。
元野五味杂陈,她自己的日子很苦,高晨阳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她怜爱的看着高晨阳的后脑勺,多么坚强的孩子,即便他有罪,只要不涉及到人命,还有什么不能宽恕他。
“妈,我回来了。”高晨阳语气很闷,听不出多大欢乐。
深陷草堆里的人,一条胳膊举起,无力的晃悠。
妈呀,那是成年人的手臂,咋和高晨阳手臂一样粗。这种人还能活着,生命是真的顽强。
在路上,元野与高晨阳闲聊,虽然大部分是她在说,他被问烦了,回答几句。元野还是知道了他十一岁,比她小一岁,可身高只比小满高一点点,身材比小满还瘦弱。这么小的孩子,头发几乎白了一半,灰扑扑,是个未老先衰的,极缺乏营养的可怜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