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宸王朝,新历元年,秋。
一个崭新的、甚至有些拗口的机构,在顾青城的意志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成立了。
镇洋都督府,下属,神工院。
它的级别之高,直属军机;它的权力之大,可调动工部所有资源。消息一出,朝野皆惊。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刚荡平京城内乱、斩杀八首魔将的神皇陛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今日,是神工院的第一次朝会。
地点,就设在曾经的金銮殿,如今被改造成了巨大议事厅的太和殿内。
大殿之中,气氛肃穆到压抑。
顾青城高坐于龙椅之上,神情平静。
他的下方,分两列站着五十多名老者。这些人,是大宸王朝技术领域的绝对巅峰。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执掌一方工艺的泰山北斗,是工部耗费无数心血,从全国各地“请”来的顶尖大工匠。
他们有的,能造出射程千步的巨型床弩;有的,能铸出吹毛断发的绝世宝兵;还有的,穷尽一生,只为将楼船的龙骨造得更稳一分。
这些人,是大宸王朝骄傲的基石。此刻,他们却一个个神情困惑,又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傲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陛下召集我等,所为何事?莫不是又要修什么宫殿?”
“听说是与造船有关,难道要造一艘前所未有的大船?”
“哼,论造船,我老鲁家称第二,谁敢称第一?什么样的船,能难倒我们这么多人?”
而在这些工匠的最前方,还站着一个与整个大殿气氛格格不入的身影。
涟漪。
她换上了一身淡雅的宫装,那头海蓝色的长发依旧显眼,让她在这群灰袍工匠中,宛如鹤立鸡群。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但也有一丝身为更高等文明来客的、无法掩饰的自信。
“诸位,安静。”
顾青城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直接看向涟漪,微微颔首:“开始吧。”
“是,陛下。”
涟漪应了一声,迈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没有拿出任何图纸,也没有搬来任何模型。
在所有工匠困惑不解的目光中,她只是伸出了自己那只白皙如玉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大殿内的空气中,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汽,开始疯狂地向着她的掌心汇聚。
一缕缕,一丝丝,一根根蓝色光线,凭空出现,在她掌心上方的空中,开始交织、勾勒、构筑!
“嗡——!”
一艘无比巨大、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船只三维模型,就这样在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中,凭空悬浮在了大殿的中央!
“哗——!!!”
所有的工匠,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集体向后退了半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白日见了鬼!
“这……这是何等仙法?!”
“凭空造物?!不!是凝聚水汽而成!”
“我的天……这……这是什么船?!”
他们看到了。
那艘由水光构成的“船”,充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诡异而和谐的美感。它不像大宸的任何一艘楼船,它的船体呈现出一种完美的流线型,表面覆盖着一层层宛如甲壳般的结构,充满了生物的气息。它没有船帆,也没有划桨的开口,却在船体的两侧和尾部,布满了无数蜂巢般的巨大孔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此乃,归墟主力战舰,‘**方舟’。”
涟漪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心神拉了回来。
她开始详细解说,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这些顶级工匠那早已僵化的世界观上。
“首先,它的船体,是半生物半机械的造物。它以一种名为‘深海沉金’的金属为骨骼,外部覆盖的,是经过特殊催化后,拥有生命特性的‘石化珊瑚甲壳’。”
“它最大的特性之一,便是‘类生命特性’。它能通过吞噬小型海兽,或者海底的矿物,进行自我修复。一块甲壳破损了,只要能量充足,三天之内,就能重新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来。”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船……能自己长出来?这是什么怪物?!
涟漪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介绍。
“其次,是它的能量中枢,也就是它的‘心脏’。”她指着模型中央那个散发着最耀眼光芒的核心,“这是一颗取自太古巨兽的妖核,通过特殊的法则阵图,为整艘方舟提供源源不绝的能量。”
“最后,为了在危机四伏的深海中生存,它的体表,铭刻着超过三千种‘拟态符文’。当遇到无法力敌的强大海兽时,它能模拟出对方同族的气息,甚至模拟出对方天敌的气息,从而在非必要的时候,规避掉绝大部分的战斗。”
当涟漪解说完这一切。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工匠,都懵了。
彻彻底底地懵了。
他们毕生引以为傲的知识,是榫卯,是龙骨,是硬帆,是如何用桐油和麻丝让船板不漏水。
而眼前这个东西……
它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结构,都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这哪里是在造船?
这他妈分明是在创造生命!!!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工部正三品官服,在所有工匠中威望最高的老师傅——鲁丰,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变得嘶哑干涩。
“敢……敢问这位……仙子。”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涟漪,“此等神物,有三大难题,凡人根本无法逾越,不知如何解决?”
“其一,能承受万米深海恐怖压力的材料,凡世间的钢铁,入水千米便会被压成铁饼,如何造得?”
“其二,驱动如此巨兽的庞大动力,非风力,非人力,那妖核之力狂暴无比,我等凡人如何能驾驭得了?”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如何能让这钢铁木石之躯,拥有‘生命’,能自我修复?此乃……此乃神明才有的创生之能啊!!!”
鲁丰的三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完成的事情!
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堂,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以御史大夫为首的保守派,连夜上了三道奏折,痛心疾首,直指陛下是在追求虚无缥缈的神话,是拿国库的亿万金银,去满足自己劳民伤财的幻想!他们强烈请求顾青城,立刻终止这个荒谬绝伦的“造神”计划!
然而,顾青城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
在神工院的议事厅内,他只是看着下面那些面如死灰、信心全无的工匠们,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道:
“用过去的马车,去挑战未来的钢铁洪流,那是自取灭亡。”
“朕要的,不是改良。”
“是飞跃!”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帝王雄心!
但,雄心,无法转化为现实。
最终,在长达数个时辰的死寂与绝望的沉默之后,那位代表着大宸王朝最高工艺水平的首席大工匠鲁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朝着龙椅上的顾青城,重重地跪了下去。
“陛下……”
这位一辈子都以自己的手艺为傲,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老人,此刻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恕老臣……恕老臣无能!!!”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此物……此物非凡人可造之物,更像是远古神话中的灭世神兽!老臣……我等……造不出来啊!!!”
“轰!”
此言一出,刚刚燃起的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所有工匠,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脸上写满了羞愧与挫败。
连鲁大师都放弃了。
远征归墟,真的……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吗?
然而,龙椅之上,顾青城没有半分气馁,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失望都没有。
他平静地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工匠,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遣散了众人,他独自一人回到了空旷的御书房。
他坐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一个冰冷的指令。
“系统。”
“检索所有古代典籍中,关于‘傀儡术’、‘机关学’、以及‘非凡动力’的相关记载。”
【指令收到,正在检索皇家书库……】
系统的光幕,在他的意识中飞速闪烁,无数被历史尘封的竹简、孤本、残卷,化为数据流,一闪而过。
最终。
光幕定格在了一卷布满了厚厚灰尘、被遗忘在皇家书库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数百年无人问津的竹简之上。
两个古朴、厚重,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的大字,缓缓地,在他的眼前浮现——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