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玄那疯狂而冰冷的声音在小小的木屋中回荡。
“你,敢赌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
顾青城没有立刻回答。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柳青玄,落在了身旁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
姜池瑶。
他的皇后。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曾经,他视她为一枚重要的棋子,一个维系朝堂平衡的工具。
可现在,看着她微弱的呼吸,感受着她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感,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柳青玄,看向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石针。
他那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他虚弱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有何不敢?”
柳青玄看着他眼中那份不为自己,只为他人的坚定,那冰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异色。他再次高看了这个落魄的皇帝一眼。
“很好,有种。”
柳青玄将两人并排安置在草席上,然后拿出了整套“神魂寂灭针”。
他一边用一种特殊的手法为石针消毒,一边冷冷地警告道:
“事先说好,别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套针法,会强制性的链接你们二人的神魂。”
他抬起眼皮,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顾青城。
“简单来说,你接下来承受的所有痛苦,她,会一丝不差地感同身受。”
“最重要的是,”他加重了语气,“在这个过程中,你若意志崩溃,神魂彻底消散,那和你的神魂链接在一起的她……必死无疑。”
这番话,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顾青城的心上。
他,不能失败。
为了自己,更为了她。
“开始吧。”顾青城闭上了眼睛,平静地说道。
柳青玄不再废话。
他捻起第一根黑色的石针,眼中闪烁着医者的专注和疯子的狂热,对准顾青城头顶的百会穴,没有丝毫犹豫地,刺了下去!
没有血。
甚至没有一点刺入皮肉的感觉。
在那石针接触到他头皮的瞬间,顾青城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至极的力量,硬生生地从**里剥离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剧痛,轰然爆发!
那不是**的痛苦。
那是灵魂被活活撕碎的感觉!
他的意识,他的思想,他的记忆,他的一切,都像被丢进了一架无形的巨大石磨之中,被一圈一圈地、残忍地碾压,粉碎!
他甚至无法发出惨叫,因为连惨叫这个概念,都在被一同碾碎!
“唔……”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姜池瑶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丝,从她的眉心延伸出来,瞬间链接到了顾青城的眉心。
在被撕裂的、混沌一片的意识中,顾青城忽然“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画面。
他“看”到了广袤而荒凉的西境,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飞扬的尘土,眼神里充满了超越年龄的责任与孤寂。
他“看”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赐婚圣旨,那个已经长成少女的她,跪在地上,对着那明黄的卷轴,眼神里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他“看”到了深宫,那富丽堂皇的凤仪宫里,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叹气。她担忧着西境的粮草,担忧着边疆的战事,更担忧着那个喜怒无常,让她永远也看不透的、名为“夫君”的帝王。
原来……
这就是她的世界吗?
原来在她波澜不惊的皇后仪态之下,默默地背负了这么多东西……
顾青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就在他窥见姜池瑶内心的同时,他自己的记忆,那些被他深埋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也如潮水般,涌入了姜池瑶沉睡的意识之中。
她“看”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名为“地球”的蔚蓝色星球。
她“看”到了一个名为顾青城的青年,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孤独地挣扎。
她“看”到了他穿越而来的惊恐,他与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签订契约的无奈,他为了活下去而戴上铁血面具的伪装,他背负着整个王朝的命运,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前行的沉重压力。
她还“看”到了。
在一次夜宴之后,他独自一人站在殿外,看着她的背影,笨拙地对影一说:“去查查,皇后最近是不是又瘦了,派御膳房去北境多做点她爱吃的……”
原来……他那坚硬冷酷的外壳之下,藏着这样的秘密和脆弱。
原来……他也曾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关心过自己。
极致的痛苦,在这一刻,反而成为了两人灵魂之间最坚固的桥梁。
他们共享了彼此最深层的秘密,也共享了彼此最真实的情感。
他的愧疚,遇到了她的孤独。
他的压力,触碰了她的坚强。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名为痛苦的深海之中,两颗从未真正靠近过的心,第一次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他们的关系,在这一瞬间,彻底超越了帝王与皇后的责任与义务,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神魂交融。
“最后一针!”
柳青玄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现实世界中炸响。
他刺下了最后一根“神魂寂灭针”,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从一个玉瓶中,引出了一丝米粒大小、却纯净到极致的金色火焰。
那是凤凰真火的本源!
他屈指一弹,将那丝火焰,精准地打入了顾青城那片已经彻底化为混沌废墟的魂海之中!
“破而后立,涅盘开始!!”
“守住你的心神!!!”
轰——!!!!
凤凰真火在那片废墟中轰然引爆!
新一轮的、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焚烧之痛席卷而来!但在这恐怖的痛苦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至阳至纯的、温暖的生机!
毁灭与新生,在这一刻同时上演!
顾青城的意识,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这火焰的巨浪彻底吞噬,化为虚无!
不行……我不能死……
瑶儿……
大宸……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涣散,即将被火焰彻底吞没的前一刹那。
他仿佛在自己的灵魂最深处,听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清晰的呼唤。
“顾青城。。。。。。活下去!”
是姜池瑶的声音!
这声呼唤,像是一道贯穿天地的神光,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迷茫和绝望,成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精神支柱!
他那即将消散的神魂,猛地一凝!
他没有在火焰中被烧成灰烬,反而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看到了食物,开始疯狂地、贪婪地、本能地吸收着这股涅盘之力!
木屋之外,正在监测两人气息的柳青玄,猛地抬起了头。
他感受到了,在顾青城那片本该彻底死寂的魂海中,有一点微弱的、但却无比倔强的金红色光芒,亮了起来!
那光芒,正在以火焰为燃料,以痛苦为食粮,顽强地、坚定地,壮大着自己!
柳青玄看着那间小木屋,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