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善寺目睹了那出“绿茶婉拒深情太医”的戏码后,安陵容便径直回了租住的小院,心中对京城这些贵女们的做派又多了几分了解,也更坚定了自己独善其身、目标明确的道路。
眼看日历翻飞,转眼便到了八月二十选秀正日。
这一日,天色未明,安陵容便已起身。在周嬷嬷和侍琴的精心伺候下,梳妆打扮。
她并未选择过于鲜艳夺目的颜色,而是穿了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的旗装,料子是上好的苏缎,光泽柔和,剪裁合体,既不**份,又不会过分扎眼。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了一套点翠镶珍珠的头面,耳坠也是同色的珍珠,衬得她肌肤细腻,眉眼虽非绝艳,却别有一番清丽温婉的气度,加之服用灵丹后日益显着的容光,站在人群中已绝不会被忽视。
因为住处离皇城不远,马车一路畅通,到达神武门外时,时辰尚早,并未如前世那般匆忙赶点。
安陵容搭着门口小太监伸出的手臂,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莲步轻移,走到负责登记的嬷嬷处,递上自己的名牌和文书,声音柔和清晰地报上家门:“松阳县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那嬷嬷查验无误,在她名字上做了记号,便有小太监前来引路,带着她穿过重重宫门,前往体元殿旁边的房间等候初选、复选。
初选复选无非是查验身份、检查身体是否有异味、残疾等,考察才艺,过程繁琐却并无波澜。安陵容心态平和,一一通过。
随后,通过初选复选的秀女们被引至御花园中暂歇,等候太后或皇上等人的阅看。
此时的御花园,真真是姹紫嫣红开遍,各色精心打扮的秀女们三五成群,或窃窃私语,或暗自打量,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和一种无形的紧张与竞争意味。
安陵容无心交际,只想低调到底,便寻了一处靠近假山、花木较为繁盛的僻静角落,默默站着,目光淡然地扫视着园中景象。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甄嬛。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淡雅兰草的旗装,发饰简单,只簪了几朵小小的绒花和一支玉簪,在这争奇斗艳的花丛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新脱俗,真真是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安陵容心中不免有些无语:既然口口声声不想入选,祈求撂牌子,干嘛又做出这么一副鹤立鸡群、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注意她吗?真是矛盾又矫情。
只见甄嬛步履轻盈地走向一位身着玫红色艳丽旗装、仪态端庄大方的秀女。
那便是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了。
安陵容看着沈眉庄,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一世的沈眉庄,与她前几世那初入宫闱、被皇上盛宠、风光无限的惠嫔已然不同了。
那时的自己,是皇上对沈氏这等重臣的拉拢、安抚与奖励,起点极高。
而这一世……安陵容眸光微暗,这一世的沈眉庄,恐怕从一开始,就只是皇上用来制衡那位嚣张跋扈的华妃娘娘的一枚棋子罢了。
有用时,便捧在高处;若无用了,或是失去了制衡的价值,便会毫不留情地被舍弃。
她冷眼看着甄嬛和沈眉庄两人旁若无人地低声交谈,言笑晏晏,显得格外亲厚。
作为旁观者,安陵容只觉得这两人未免也太不谨慎了些。
选秀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显地表现出小团体倾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交情匪浅吗?不过,这本就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多管闲事。
她原本想着,这一世没了自己这个“意外”,“不小心”弄湿夏冬春的衣服,那段剧情应该不会发生了。
然而,该来的似乎总会来。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怒气:“你是哪家的秀女?!走路不长眼睛吗?看看!我的衣裳都被你的茶水弄湿了!”
安陵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色彩鲜艳旗装、眉眼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的秀女——正是包衣佐领夏威之女夏冬春——正对着一个看起来怯生生、吓得脸色发白的秀女发难。
而那被呵斥的秀女,并非想象中的谁,竟是苏州织造孙株合之妹,孙妙青!
孙妙青本就是胆小怯懦的性子,在家中被保护得极好,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被夏冬春这般疾言厉色地一吼,顿时吓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不住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陵容记得,剧中孙妙青就是因被甄嬛连累,在殿前失仪,而被皇上斥责“言行无状”,永不许再参加选秀,可谓无妄之灾。
这一世,阴差阳错,她竟直接撞到了夏冬春手上。
唉,这孙妙青,也是个可怜人。安陵容心中轻叹一声。罢了,既然碰到了,也算是结个善缘,帮帮她吧。
想到这里,安陵容从僻静处走了出来,步履从容地来到两人身边,先是对着夏冬春行了个平礼,声音温和悦耳:“这位姐姐请息怒。”
夏冬春正在气头上,见有人插话,没好气地瞪过来,见是一位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秀女,语气稍缓:“你是?”
“妹妹是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
安陵容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随即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妙青,又转向夏冬春,柔声道,“姐姐,想必这位秀女也不是故意要冲撞姐姐的。
今日选秀是大事,众目睽睽之下,姐姐若是在此与她过多争执,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若是惊动了嬷嬷甚至宫里的贵人,反倒不美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夏冬春衣襟上那一片明显的水渍上,继续说道:“妹妹看姐姐这身衣裳料子极好,是苏绣的吧?被茶水打湿了,穿着想必也不舒服,等会儿殿选若是因此影响了心情,更是得不偿失。”
夏冬春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眉头皱得更紧了。
安陵容见状,微微一笑,道:“正巧,妹妹备了一套换用的旗装,也是苏绣的料子,花色与姐姐这身有几分相似,尺寸看着也差不多。
若是姐姐不嫌弃,不如先去旁边的厢房换上?以免耽误了姐姐稍后的殿选。”
夏冬春虽然性子跋扈骄纵,但并非完全不明事理的恶人。
她仔细一想,觉得安陵容说得很有道理,为了这点小事耽误殿选确实不值当。而且眼前这位安秀女言语诚恳,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并无偏帮孙妙青之意,让她心里很是受用。
她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那就……多谢安妹妹了。”
安陵容便领着夏冬春去了供秀女们暂时休息整理的厢房,让侍琴从随身带来的衣包里取出那套备用的旗服。她亲自在外面守着,待夏冬春换好衣服后,又细心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发簪。
夏冬春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又看看身后神色平静、并无半分谄媚讨好的安陵容,心中不禁有些发愣。
她自小因家世和性格原因,身边围绕的多是些趋炎附势、看中她父亲权势才与她交好的人,何曾遇到过像安陵容这样,在她发脾气时不仅不躲远,反而上前劝解,真心实意为她着想、提供帮助,事后却又不图任何回报的人?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感觉悄悄涌上夏冬春的心头。
她看着安陵容清丽的侧脸,忽然生出一个霸道又直接的念头:这个朋友,我夏冬春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