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虽然恢复了往日的书声琅琅,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提醒着每一个人,疫情的阴影并未完全消散,它只是从一场急风暴雨转变为一种需要长期共存的、细雨绵绵般的常态。往日里可以随意奔跑嬉闹的校园,被套上了一套无形却无处不在的“防护服”,每一个环节都刻下了防疫的烙印。
每一天的校园生活,都是从校门口那场严肃而有序的“入校检疫”开始的。清晨七点不到,学生们不再像过去那样一窝蜂地涌进校门,而是自觉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彼此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一米左右的距离。队伍缓慢而安静地向前移动,少了往日的打闹和喧哗。
队伍的最前方,值周老师和校医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手里拿着额温枪,像严谨的哨兵。每一个学生走到跟前,都会自觉地抬起额头,“嘀”的一声轻响后,老师迅速报出体温,旁边的同学则在花名册上快速勾画、记录。偶尔有哪个同学因为奔跑而额头温度略高,立刻会被请到一旁的“临时观察区”休息片刻再复测,整个过程没有人抱怨,只有一种默契的顺从和淡淡的凝重。
叶栀夏排在队伍里,看着前方顾言的后脑勺。他微微低着头,配合地测量体温,然后快步走进校门。她注意到他校服的后领翻得有些不平整,很想上前帮他拉一下,但脚下那条无形的“一米线”和周围老师监督的目光,让她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
教室里的变化同样明显。虽然依旧是熟悉的桌椅和黑板,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规则渗透其中。课桌之间的距离被尽可能地拉大了,取消了小组讨论,课堂上不再传递作业本,而是由组长收齐后直接交给老师。老师们讲课依旧认真,但目光中多了一份审视,随时关注着台下是否有学生出现咳嗽、精神不振等异常状况。偶尔有同学忍不住打个喷嚏,立刻会引来全班短暂的、敏感的寂静,以及老师关切地询问:“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看看?”
这种无处不在的、对身体健康的高度关注,像一层薄薄的膜,隔在师生之间、同学之间。大家依旧学习、交流,但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少了几分过去的无所顾忌和亲密无间。
中午的食堂,则上演着每日必行的“中药仪式”。为了防止疫情反复,增强学生抵抗力,学校不知从何处求得药方,每天在食堂大厅支起几个巨大的保温桶,里面熬制着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预防性中药。
每个学生打完饭后,必须走到保温桶前,由食堂阿姨舀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当场喝完,并将空碗放入指定的回收桶里,才能离开食堂去洗碗或者休息。那药味极其霸道,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草木苦涩,弥漫在整个食堂大厅,甚至盖过了饭菜的香味。
叶栀夏最不喜欢这个环节。每次轮到她,看着那碗深不见底、热气氤氲的药汤,她都忍不住悄悄皱紧眉头。但她从不会说什么,总是屏住呼吸,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一样,仰起头,一口气灌下去,任由那难以形容的苦涩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胃里,然后再赶紧喝几口白开水冲淡味道。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顾言也是如此。他每次喝药前,眉头会拧成一个结,喉结明显地滚动一下,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然后才会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还会下意识地咧一下嘴,露出一个被苦到的扭曲表情。尽管难受,他却从未像有些男生那样低声抱怨或者试图偷偷倒掉。他们都明白,这令人不悦的滋味,是当下必须接受的、为了“大家安全”所付出的微小代价。
这些严格而繁琐的管理措施,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确实让叶栀夏和顾言在校园里的公开交流变得前所未有的困难。课间十分钟,走廊和操场不再是可以随意驻足聊天的地方。老师们会提醒“不要扎堆聚集”,同学们也大多行色匆匆。
大多数时候,他们依然延续着复课第一天那种“近乡情怯”式的尴尬模式。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在操场上远远望见时,在食堂排队打药时……四目相对,眼神碰撞的瞬间,依旧会激起心跳加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们学会了用更快速、更隐蔽的方式交流——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一个飞快交换又迅速移开的目光。这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像是在人潮涌动的校园里,悄悄划出了一小片只有彼此才懂的私密领域,确认着对方的存在和那份未曾改变的联结。
然而,青春的思念与分享欲,终究无法被这区区点头和眼神完全满足。所幸,他们很快找回并升级了隔离期间那赖以生存的“风信”方式——传递小纸条。
这成了他们对抗现实距离、延续情感交流的秘密武器。每一次课间,都像一次小小的、刺激的间谍行动。
叶栀夏会趁着前后桌同学讨论问题、或者起身去接水的空隙,飞快地将提前写好的、折成小巧方块的纸条,塞进自己课桌抽屉最深处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里。她的心跳会微微加速,既要动作迅捷,又要表情自然,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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