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的封控措施,如同一座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顾言的心头,日复一日,几乎要将他年轻的脊梁压弯。每天清晨七点,阁楼里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都会准时发出刺耳的启动声,成为他一天压抑生活的固定背景音。屏幕上,县里请来的高级教师正襟危坐,对着镜头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地讲解着三角函数或是文言文解析。
然而,这一切在顾言眼中,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老师的声音混合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变得遥远而模糊;那些原本或许有趣的公式和文字,此刻也化作一堆堆枯燥乏味、毫无生气的符号,像无穷无尽的枯草,堆积在他早已饱和的大脑里,无论如何也点燃不起一丝求知的火花。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上闪烁跳动的雪花点和模糊的人影,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早已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方寸之地。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盘旋:如果知识能像压缩饼干一样,或者像父亲喝的中药汤一样,直接灌进肚子里就好了!吞下去,所有的公式、定理、诗文就自动烙印在脑子里,根本不需要这样煎熬地坐在屏幕前,忍受着信号干扰和父亲的烟味,徒劳地试图集中注意力。如果真是那样,他就能省下这漫长而痛苦的“上课”时间,拥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可以肆无忌惮地、一遍又一遍地想她——叶栀夏。
叶栀夏。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骤然刺破他内心积郁的厚厚阴霾,瞬间照亮了他灰暗压抑的每一天。自从那条依靠资料传递的、脆弱的“风信”之路被无情斩断,他就彻底失去了她的任何音讯。她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害怕?她是不是也像他想她一样想着自己?这种未知和不确定,比已知的坏消息更折磨人。
思念,在这种极致的封闭和孤寂中,不再是小溪潺潺的惆怅,而是化作了汹涌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猛烈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他心灵的堤岸。每一次拍打,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和几乎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课本空白处那些笨拙的涂鸦再也无法缓解这种焦渴,它们反而像是一根根引信,不断点燃他内心更深处的渴望。
那种渴望,是想要亲眼确认她的安好,是想要哪怕一瞬间的目光交汇,是想要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靠回忆和想象,去填补这漫长隔离带来的巨大空白。
这种压抑到极致的思念,终于冲垮了他理智的防线,一个大胆、疯狂且极度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溜出去!
就趁清晨!天刚蒙蒙亮,守了一夜的巡逻人员最为疲惫松懈,村口检查站或许也有片刻的换岗间隙。他对村里的地形了如指掌,知道哪段铁丝网因为地势起伏而留有不易察觉的缝隙,知道哪条田埂小路可以绕开主要的岗哨。只要足够小心,足够快……
目标清晰得可怕:去叶栀夏的村子!不需要靠近,甚至不需要被她发现。他只求能远远地、躲藏在某棵树后、某片草丛里,望一眼她家的窗户,或者,如果运气够好,能瞥见那个刻在他心上的、扎着马尾辫的身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哪怕只是远远的一个轮廓,一个模糊的剪影,也足够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在他脑海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所有的顾虑——严苛的封控条例、可能带来的严重惩罚、感染病毒的风险、父亲的震怒、甚至可能给她带来的麻烦——都烧成灰烬。一种混合着恐惧、兴奋、孤注一掷的决绝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压制那如同野火般蔓延的、想要冲破这牢笼的强烈冲动。
他像一头被困已久、焦躁不安的幼兽,开始用全新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神,重新审视这个囚禁他的阁楼,规划起那条通往心中光亮的、布满荆棘的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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