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喧嚣,被厚重的教室门隔绝在外,只剩下模糊的、沉闷的回响,像隔着水传来的呐喊。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顾言一个人。他以“肚子疼”为由请了假,此刻这借口倒成了他真实状态的写照——心口的位置,正拧着一种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绞痛。阳光从西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讲台和前排课桌上投下长长的、边缘模糊的光斑,空气里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无声地舞动。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是那封浅蓝色的信。
窗外的操场上,篮球拍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砰——砰——砰——”,每一下都像敲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其间夹杂着沈耀那极具穿透力、标志性的大笑,张扬而肆无忌惮,像针一样刺进顾言紧绷的神经。他烦躁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无孔不入。
信封已经被他近乎神经质地重新整理过无数次。那道因林小雨索取而新添的折痕,被他用厚厚的英语词典压了整整一节课,此刻看起来总算平整了些,但边缘的毛躁感却挥之不去。最刺眼的,是右下角那个深色的、无法消除的汗渍指印——那是他无数次紧张紧握留下的烙印,像一枚耻辱的徽章,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笨拙和怯懦,顽固地附着在这封承载了他全部心事的信上。
“直接给她…还是放课桌里…” 顾言近乎无意识地小声嘀咕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节奏混乱而急促,暴露着内心的兵荒马乱。阳光缓慢地移动着,渐渐爬上黑板,照亮了上方那四个鲜红的大字——“好好学习”。那红色在斜阳下显得有些刺眼。顾言的目光落在上面,恍惚间,仿佛看到上周值日时的场景:叶栀夏小心翼翼地踩着凳子,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去擦拭标语牌上沿的浮尘。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专注的侧脸在夕阳余晖里镀着一层柔和的金边。那一幕的安静美好,与他此刻的焦灼狼狈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吱呀——”
教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顾言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个激灵,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他条件反射般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那封浅蓝色的信死死按进课桌抽屉的最深处!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铅笔盒,几支笔“哗啦”一声滚落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进来的是林小雨。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角。校服领口微敞,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显然是刚从体育课上溜回来的。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直接锁定了顾言和他慌乱掩藏的手。
“想好了吗?”她直奔主题,声音因为奔跑而带着轻微的喘息,在这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再过二十分钟就下课了。人一多,更没机会。”
顾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松开,疯狂地、失控地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擂鼓般的巨响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他感觉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脸颊烫得吓人,喉咙却干得发紧。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投向课桌抽屉——那封信的一角蓝色,固执地从书本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像一只无声催促、又充满诱惑的眼睛,灼烧着他的视线。窗外的梧桐树上,两只麻雀不知为何激烈地争吵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尖又利,毫无章法地钻进他的耳朵,吵得他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顾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怀疑和祈求。他抬起眼,看向林小雨,眼神里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希冀。
林小雨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的笃定:“不然我逃体育课回来干嘛?顶着被张老师骂的风险?”她向前一步,再次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顾言面前,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给我吧。放心,我保证——”她刻意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不偷看。”
顾言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尖冰凉。他伸向课桌抽屉深处,摸索着那封信,感觉像是在掏自己的心。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纸张时,一阵剧烈的颤抖掠过手臂,取信的动作笨拙而慌乱。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信封边缘,又被他颤抖的手指生生折出一道新的、歪斜的折痕!
这个崭新的失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顾言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勇气之火。巨大的沮丧和绝望猛地攫住了他,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尖发酸,喉咙里堵得厉害。他盯着那道新鲜的折痕,仿佛已经预见了这封信最终的命运——被嫌弃、被拒绝、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如同他卑微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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