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初春特有的清冽质感,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2)班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边缘清晰的窗棂影子。光线里,细小的尘埃无声地舞动。顾言低着头,目光死死地锁在课桌抽屉里。
他的右手食指指甲,正神经质地、反复地刮蹭着信封右上角那道深深的折痕。浅蓝色的信封纸面,那道原本清晰挺括的折线,已经被他指尖无数次地摩挲、按压,变得柔软、发亮,甚至有些地方被磨得微微泛白起毛,像一块被盘玩过度的旧玉。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着它,将信封表面的每一道细微的皱褶、每一个指印留下的凹陷、甚至纸张纤维的纹理,都照得纤毫毕现,如同在放大镜下接受无情的审视。
第三次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偷偷将手探进书包最里层那个带拉链的暗袋,将这封信取出来检查。仿佛它是什么随时会自行消失的脆弱珍宝。英语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着现在完成时,“have done”的语法结构像一串无意义的符号飘过他的耳际,一个字都没能钻进他的大脑。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地钉在了自己深蓝色校服外套右侧口袋上——那里有一个微微鼓起的小小方形轮廓。隔着粗糙的帆布布料,他似乎能感觉到那封信的棱角,感觉到它冰冷的温度,以及那薄薄纸页下蕴藏着的、足以将他焚毁的滚烫秘密。
信封的右下角,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小块颜色略深、略显皱巴的椭圆形痕迹。那是昨天深夜的遗留物。黑暗中,他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微弱的光束最后一次确认这封耗费了他无数心血和勇气的信。紧张的手心汗湿一片,当他颤抖着手指捏住信封边缘时,汗液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去。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像一道窥探的目光,恰好照亮了他汗湿的手指在光滑信封表面留下的蜿蜒、粘腻的水痕。此刻,那水痕早已干涸,凝固成一块淡黄色的、略显油腻的斑块,像一枚拙劣的、带着他个人烙印的专属印章,牢牢地盖在了这封前途未卜的信上。
“顾言!”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厉喝,伴随着一道白色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在他的课桌边缘!“啪!”粉笔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全班同学的目光,如同几十道探照灯,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顾言的心脏!他几乎是本能地、以快得看不清的动作,猛地将手里那个浅蓝色的“罪证”塞进了摊开的英语课本内页里!动作太大太急,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时,膝盖狠狠撞在了坚硬的桌腿棱角上!
“嘶——!”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那本摊开的英语课本,因为失去了手臂的按压,“啪”地一声自行合上了!
那抹刺眼的浅蓝色,那封承载着他所有隐秘心事的信,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夹在书页之间,在课本闭合的边缘,露出了一个清晰无比、无法忽视的尖角!那抹蓝,在米黄色书页的衬托下,如同雪地里的一滴鲜血,显得如此突兀,如此醒目,瞬间灼痛了顾言的眼球,也似乎吸引了周围几道探究的目光。
“我…选C!”顾言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胡乱地吐出几个字。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像被点着了火,瞬间烧得滚烫,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噗嗤——”
“哈哈!”
教室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讲台上,张老师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冰锥:“我在讲语法填空,顾言同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不是选择题。看来你的心思,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嗯?”
顾言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他能感觉到前排一道带着强烈存在感的目光扫了过来。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沈耀。那个身影微微侧着身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玩味和毫不掩饰的嘲弄。那个表情!顾言的心脏猛地一缩——上周在篮球场边,当那封叶栀夏的情书被当众朗读、被肆意嘲笑时,沈耀的脸上,就挂着这副一模一样的神情!
此刻,校服口袋里那封自己写的、同样浅蓝色的信,仿佛瞬间被点燃了!它变得无比滚烫,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而恐怖的幻觉——这封信下一刻就会自燃,化作一团蓝色的火焰,将他连同这不堪的怯懦一起烧成灰烬!
煎熬的英语课终于在下课铃刺耳的尖叫中结束。铃声响起的一刹那,顾言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汗湿一片,冰冷粘腻。他下意识地抽出那本夹着信的英语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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