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走廊里(1)班学生惊疑不定的视线和嗡嗡的议论声,却关不住张老师那句话在(2)班每个人心头引发的滔天巨浪。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绷感,混合着灰尘、旧钢琴松香和少年们剧烈心跳的气息。那张飘落的申请表,那句石破天惊的“这次,也一样”,像两颗投入深潭的重磅炸弹,余波仍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震颤。
张老师却已完全切换回“指挥官”模式。他站在钢琴旁,背脊挺直如标枪,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面前这群心神未定、队列松散的“新兵”。
“都愣着干什么?站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锥般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凝固的空气,“刚才那股看热闹的劲儿呢?现在,全都给我收回来,收进你们的丹田里!《保卫黄河》!谱子都在脑子里了吗?”
他不再废话,手指重重落在琴键上,一个激越的前奏如同惊涛拍岸,骤然响起!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琴弦发出金属般的轰鸣,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张老师一边弹奏,一边用他那浑厚沉郁的男中音吼出了第一句领唱,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黄河泥沙的浪头,带着千钧之力砸向众人。
学生们被这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跟着吼了出来。然而,声音是出来了,却是一盘散沙。音高参差不齐,节奏混乱不堪,情感更是干瘪得像晒干的豆荚。愤怒?咆哮?他们吼出的顶多算是一群被惹毛了的鸭子。
“停——!!!” 张老师猛地收手,琴声戛然而止。那声断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他“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第三排一个胖乎乎的男生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尖,镜片后的目光冷得能冻死人。
“陈浩!” 张老师的声音像砂纸在磨铁,“你!是在唱《团结就是力量》吗?还是在庙里念经超度?‘河西山冈万丈高’——你唱的是什么?‘河西山冈…嗯…啊…高’?你喉咙里卡鸡毛了?!给我把气沉下去!声音要像炮弹一样打出去!不是像烂泥一样糊在墙上!重来!这一句!就你一个人!唱!”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全班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吸气,憋足了劲儿,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河——西——山冈——万丈高——!”
声音倒是洪亮,可惜调子跑得离谱,活脱脱一头咆哮的野牛闯进了瓷器店,惨不忍睹。周围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嗤笑声。
“万丈高?!” 张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讥讽,“我看是你脑子里的水有万丈高!音准呢?你的耳朵是摆设吗?听钢琴!跟着我的音高!哆——来——咪——发——嗦——” 他手指在虚空中用力地点着,仿佛要把那几个音符狠狠戳进陈浩的脑壳里,“再来!唱不准,今天你就留在这儿,唱到熄灯!”
陈浩哭丧着脸,在张老师铁青的面色和冰冷的注视下,又试了几遍,依旧荒腔走板。音乐教室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汗水的酸馊味。
张老师不再看他,仿佛当他是块朽木。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队列中缓缓移动,扫过一张张紧张、疲惫、甚至带着些许麻木的脸。最终,那冰冷锐利的视线,定格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顾言!”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顾言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试图跟上刚才混乱的节奏,被这冷不丁的点名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应道:“到!”
“你,” 张老师抬手指向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领唱。”
“轰——”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比刚才赵峰闯进来时更甚!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面如死灰的陈浩,都齐刷刷地、难以置信地钉在了顾言身上。领唱?那个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像影子一样缩在角落里的顾言?那个物理竞赛拿奖、但文艺活动几乎从不露面的顾言?
“我?” 顾言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喉头发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声音带着明显的错愕和慌乱,“张老师…我…我不行……”
“我说你行,你就行!” 张老师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学生,大步流星地穿过队列,径直走到顾言面前。距离很近,顾言甚至能看清张老师镜片上细微的划痕,以及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锐利地审视着他的眼睛。
“刚才开嗓,还有混乱的大合唱里,你的声音,” 张老师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顾言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音准勉强过关。气息…虽然弱,但路子是对的,没像某些人一样用喉咙干嚎。”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就是这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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