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浪,终有平息之时。水晶奖杯的光芒被收进玻璃柜,猩红的幕布沉沉落下,礼堂里刺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留下空旷舞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汗水、灰尘和亢奋情绪的余温。学生们像归巢的鸟雀,涌出礼堂,涌入十二月初清冽的暮色之中。然而,属于初一二班《走进幸福里》的传奇,却如同投入池塘的重石,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整个校园,仿佛一夜之间被这首歌的余韵所笼罩。第二天,无论是课间喧闹的走廊、人头攒动的食堂,还是冬日暖阳照射下的操场角落,到处都充斥着关于那场“碾压式胜利”和那首神秘“秘密武器”的热烈讨论。空气里飘荡的不再仅仅是粉笔灰和饭菜的味道,更弥漫着一种发酵的兴奋、好奇与对胜利者的仰望。
“喂喂,听说了吗?(2)班那首《走进幸福里》,根本不是外面找的歌!”
“啊?那是哪来的?”
“嘘——据说是他们班主任张老师!熬了整整几个通宵,自己写的词曲!”
“真的假的?张老师?那个总板着脸的历史老师?他会写歌?”
“千真万确!我表哥是(2)班的,他说张老师那几天眼圈都是黑的,办公室灯就没在十一点前熄过!说是要‘紧扣时代脉搏’、‘展现班级特色’!”
“我的天……难怪那么厉害!歌词写得跟诗似的,‘爷爷把你当恩人’那句,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类似的对话,像长了翅膀,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张老师的形象,在这场舆论风暴中被迅速拔高,从一个严厉的班主任,摇身一变成了才华横溢、呕心沥血的“创作型教师”。他那神秘的笑容、临场换曲的魄力、以及力挽狂澜的指挥,都被赋予了传奇色彩。
然而,另一个名字,在更隐秘、更带着某种崇拜意味的议论中,被反复提及。
“……光有词曲可不够!那钢琴!最后那段跟爆炸一样的华彩!帅炸了好吗!”
“对对对!我听(2)班的人说,曲子虽然是张老师写的,但具体的编曲,特别是钢琴部分,全是顾言搞定的!”
“顾言?那个……总迟到、看着懒洋洋的顾言?”
“废话!人家深藏不露!听说钢琴早过十级了!只是平时懒得显摆!”
“怪不得!我说那钢琴怎么弹得那么好,感情流淌得那么自然,跟唱歌似的!原来是高手!”
“平时训练也神神秘秘的,总被张老师单独叫走,原来是在搞这个‘秘密武器’啊!”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些议论,如同细小的尘埃,漂浮在校园的空气里,不可避免地钻进了叶栀夏的耳朵。她抱着书本,穿过喧嚣的走廊,那些关于“张老师熬夜创作”、“顾言钢琴十级”、“秘密训练”的碎片信息,像风一样掠过她的耳畔。她面无表情,步履平稳,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张老师“熬夜创作”?她想起比赛前张老师那成竹在胸、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神秘微笑,想起他最后那个掌控一切的下切手势。那笑容和手势里,有压力,有算计,有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唯独没有熬夜创作的疲惫和创作的纯粹热情。还有那仓促更换的曲目、那道袖口的褶皱……“创作”背后,有多少是真正的灵感,又有多少是“上面”的任务和临危受命的仓促?
顾言“钢琴十级”、“负责编曲”?她当然相信他有这个实力。她亲眼见过夕阳下他弹奏《茉莉花》时那专注沉静的侧影,感受过指尖流淌出的清澈情感。她也目睹了他在《走进幸福里》**时那辉煌的、力挽狂澜般的演奏。但“负责编曲”……她更记得他弹错音时瞬间苍白的脸和张老师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记得他演奏时那份超乎寻常的、压抑着某种风暴的平静,记得他胜利时站在钢琴旁那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这“编曲”的荣光下,他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那个被迫弹奏的激昂旋律,真的是他想表达的吗?
还有那句“跟你走进新世纪”……校长的解读慷慨激昂,紧扣校名。但叶栀夏却莫名地想起顾言袖口那道褶皱,想起灯光暗下时后台可能发生的仓促决策。这“紧扣”,究竟是创作的匠心,还是……某种不得不为之的“命题作文”?
这些疑问,像无数条纠缠的丝线,将她困在其中。她试图从那些喧嚣的议论中寻找答案,却只听到更多被胜利光环粉饰过的、似是而非的“传奇”。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驱散了教室里的沉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迅速收拾书包,教室里充满了桌椅碰撞和嬉笑打闹的声音。叶栀夏收拾得有些慢,她还在想着那道褶皱,想着舞台上那惊鸿一瞥的对视,想着他滚烫的耳廓和那句轻软的“好厉害”……心绪纷乱如麻。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了,喧嚣远去,只剩下冬日傍晚特有的、带着灰尘味道的寂静。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课桌和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