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 第52章 青山书“韵”

除了漫山遍野地疯跑，我更享受的是安安静静看书的时光。

二叔、三叔和小姑读过的书，整整齐齐地收在厢房的几个大木箱里。

那口箱子是奶奶当年的嫁妆，深红色的漆面已经斑驳，铜锁扣却还锃亮。

打开箱盖，一股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混着樟脑丸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箱子里装着五花八门的书籍：泛黄的《岳飞传》书页已经脆了，翻动时要格外小心；

缺了封皮的《天龙八部》，不知道被谁用牛皮纸仔细地包了个书皮，上面用毛笔工整地写着书名；

被老鼠啃过边角的《呼杨合兵》，缺的那几页恰好是最精彩的战斗场面，让人扼腕叹息；

还有线装的《杨家将》，蓝色的封皮，竖排的繁体字，读起来要费些力气，但那些忠肝义胆的故事让人着迷。

最让我爱不释手的是那些彩色封面的小儿书——《红灯记》里铁梅高举红灯的英姿，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辫子粗又长；

《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智斗座山雕的惊险画面，那一页我翻看了无数遍，边角都磨毛了；

《沙家浜》

《红色娘子军》

《白毛女》……

每一本都是一个世界。

我常常想，这些书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二叔当年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煤油灯下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故事？

三叔读书时会不会也学着杨子荣的样子，摆出英武的姿势？

小姑会不会也羡慕过铁梅的辫子？

我最喜欢午后坐在院里的老杏树下看书。

那棵杏树据说比爷爷的年纪还大，树干粗壮得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枝叶茂密得像一把撑开的巨伞。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那些光斑就跳跃起来，仿佛给那些古老的文字镀上了一层金光，又像是书里的人物在纸上翩翩起舞。

读到杨家将摆下一字长蛇阵，首尾相顾、变幻无穷时，我总会捡来石子树枝，在地上比划阵型。

红色的石子代表杨六郎，白色的代表焦赞，黑色的代表孟良，我挪动着它们，想象着千军万马在眼前厮杀。

有时候弟弟会蹲在旁边看，虽然他不太懂，但也会帮我找合适的石子。

“姐，这个像不像骑马的大将军？”

他递给我一块长条形的石头。

“像！”我接过来，郑重地把它放在“阵前”。

看到《镜花缘》里唐敖、林之洋漂洋过海，在女儿国遭遇的奇事，又让我对山外的世界充满遐想。

女儿国到底是什么样子？那里真的只有女人吗？

她们怎么生活？

这些问题像种子一样埋在心里，悄悄发芽。

翻看《红灯记》小儿书时，我会学着铁梅的样子，举着奶奶的煤油灯，哼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妈妈听见了，会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唱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就更来劲了，找来一条毛巾当围巾，把两条辫子甩来甩去。

读到杨子荣智斗座山雕的段落，又忍不住为英雄的机智勇敢拍手叫好。

那些“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黑话，我背得比课文还熟。

有一次和高霞她们玩，我们还自创了一套暗号，学着杨子荣的样子接头，觉得自己也是深入虎穴的英雄。

这些书中的忠义仁勇、奇闻异事，不知不觉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我开始懂得什么是“精忠报国”，什么是“兄弟义气”，什么是“路见不平”。

虽然生长在偏僻的山村，但这些书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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