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就忙得脚不沾地。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儿,门外就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赵东打头钻了进来,身后呼啦啦跟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男孩,都是十七八、二十出头的模样,一下子把本就狭小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年轻男孩身上那种特有的、混合着汗味与阳光的气息。
“红霞、豆豆姐,又给你们带朋友来啦!”
赵东笑嘻嘻的,已经跟我们混得很熟络了。
他侧过身,拍了拍旁边一个浓眉大眼、笑容有点腼腆的男生:“这我结拜兄弟,黑强。”
我定睛一看,笑了:“这不是瑞霞她弟弟嘛!你姐呢?”
“我姐说她一会儿就过来看你!”黑强挠挠头,憨憨地答道。
赵东又指了指后头那一群:“这几个都是咱村前后街的,看我剪的好,都说你手艺不赖,非让我领着过来。”
被点到的男孩们有的嘿嘿直乐,有的不好意思地挠头,目光好奇地在我们这临时搭起的“铺面”和各式工具上打转。
我一边麻利地给上一位客人掸掉脖颈上的碎发,一边笑着招呼:“欢迎欢迎!就是地儿小,大家得挨个儿等,别着急。”
“没事儿!我们等得起!”小伙子们七嘴八舌地应着,也不见外,有的往墙边一靠,有的干脆蹲在了门槛外头,自顾自地聊开了天。
我和豆豆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下动作更快了。
这一个下午,简直成了我们村同龄男孩的“发型交流会”。
要剪“盖盖头”的,想推个板寸的,只修修鬓角的,还有要求“两边推短、顶上留长打薄”的……五花八门。
我们一边剪,一边跟他们闲唠,谁家在村东头还是西头,比我大几个月还是小一岁,是在念书还是已经下地干活了,家里兄妹几个……
几剪刀下去,不光头发利索了,连带着把村里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小小的门房里,推子的嗡嗡声、剪刀的咔嚓声、男孩们敞亮的说笑声,还有门外戏台那边越来越清晰、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点儿,全都搅和在一起,热闹得不像话。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往下淌,心里头却有种奇特的充实感。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西,金色的余晖透过门框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晃动的光斑。
刚喘口气,紧接着又进来几个,脸上都带着那股子莽莽撞撞的青春气。
打头是两个高个子男生,皮肤晒得黝黑,一进门眼睛就滴溜溜四处转,看见系着围裙、手里还握着剪刀的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带着点促狭意味的笑容。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就喊:
“哎哟喂!这不是乔红霞嘛!——珍珠!”
我脸上“腾”地一热,手里的推子差点滑脱,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没什么威力:“瞎喊啥!剪头发就后边排队去,不剪别堵着门!”
他们也不恼,嘿嘿笑着,挠着头往旁边挪了挪,眼神却还好奇地在我身上瞟。
我认出来了,是姥姥家那村的,比我高一届还是低一届记不清了,反正不是一届的。
紧接着,又进来两个男生,看着斯文些,穿着也齐整。
他们进来时还在说笑,一抬头看见是我,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轻松随意切换成了一种混合着惊讶、尴尬和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怔忡。
我看着眼熟,仔细一琢磨——是隔壁班的,和我们班大班长杨勇刚一个村,以前老来找他。
估计也是来我们村看戏的。
我清了清嗓子,打破这有点微妙的安静,用对待所有顾客那种平常的语气招呼道:“剪头发?”
“都排下队哈,一个一个来,快得很。”
说着,我用下巴指了指墙边那条简陋的长凳,然后继续低头,专注地修剪手里客人最后那几缕发梢。
豆豆在一旁给客人冲着水,偏过头,冲我飞快地眨了眨眼。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的、时光晃悠悠的感慨。
村里唱这么一场大戏,还真是把十里八乡、好些日子没打过照面的“熟人”,都给旋到一块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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