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看贾张氏没再闹,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
他抹了把汗,再看何雨柱那张年轻又无害的脸,心里直打突。
“老弟,今天这事……多亏你了。”李怀德压低声音。
何雨柱摆摆手:“李哥,见外了。贾家那婆媳,喂不熟的白眼狼,不能给脸。”
李怀德深以为然,可一想到那婆媳俩,就头疼。“那抚恤金和工位的事……”
“李哥,这事交给我。”何雨柱直接揽下活儿,“你让王科长配合我,尽快办利索,省得她们夜长梦多,又跑来厂里躺地上。”
李怀德看他跟看救星一样,连连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让王科长全力配合你!”
有厂长特批,一路绿灯。
王红军领着婆媳俩跑手续,不到一小时,几个公章盖下来,事儿就办完了。
贾张氏攥着二百块钱和介绍信,人还是懵的。
儿子说没就没了,钱和纸却拿得异常顺利,让她心里发慌。
王红军把人送到厂门口,板着脸:“行了,赶紧回吧,别在门口杵着。”
秦淮如搀着丢了魂的贾张氏,一步一挪地往四合院走。
回家的路不长,她却觉得格外漫长。
贾张氏的哭嚎就在耳边,可她脑子里,哭声越来越远,只剩下几个念头在打转。
男人没了。
顶梁柱塌了。
棒梗怎么办?小当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她眼泪早就干了,风吹得眼睛发涩。
脑子里贾东旭血肉模糊的样子,渐渐变成了空米缸和孩子们饿黄的小脸。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怕。
前所未有的怕。
但在这极致的恐惧里,一股狠劲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能倒,这个家,她得撑起来!
刚进院门,几个摘豆角的大娘就围了上来。
“淮如啊,厂里怎么说?东旭他……”
“哎呦,这真是遭了天谴了,好好的一个人……”
贾张氏听见这话当场就炸了。
“滚!都给我滚!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们这些长舌妇操心!”她疯了似的挥着胳膊,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几个大娘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躲到一边指指点点。
“瞧她那德行,死了儿子还这么横。”
贾家。
门“哐”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八岁的棒梗从里屋走出来,看着奶奶和妈妈惨白的脸,小声问:“奶,我爸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秦淮如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贾张氏“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一把抱住棒梗。“我的大孙子啊!你爸……你爸他没了啊!”
棒梗的小身子僵住了,小嘴一瘪,“哇”地哭出了声。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隔壁屋里,何雨柱正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听着墙那边传来的咒骂,嘴角翘了翘。
骂吧,骂得越响,他心里越舒坦。
他抿了口茶,心里琢磨开了。秦淮如接班,这事好玩。贾家这戏台子,换个女角儿上来唱,不知道能唱出什么新花样。
他得给这出戏,再添点料才行。
贾家屋里,秦淮如对贾张氏的咒骂充耳不闻。
她木然起身,去米缸刮了半天,才凑出小半瓢棒子面。
生火,烧水,下锅。
锅里很快翻滚起来,稀得能照见人影。
等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她才端着最后一碗粥走到炕边。
“妈,喝点吧。”
贾张氏把头扭到一边,还在抽噎。
秦淮如把碗放上炕桌,声音平静得吓人。“妈,别哭了,家里马上就要断粮了。”
她看着贾张氏的后脑勺,一字一句地说:“我去厂里接东旭的班。您放心,我再苦再累,也得把家撑起来。”
贾张氏身子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对上秦淮如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点怕。
她真怕秦淮如不管这个家,拍拍屁股改嫁走了。
贾张氏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摆出婆婆的架子:“接班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秦淮如静静地看着她。
“第一,你得发誓,这辈子不许改嫁!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
“第二,以后你挣钱了,得当牛做马伺候我,伺候棒梗!”
“第三,”贾张氏伸出五个手指头,“你每个月工资,得给我五块钱养老!”
秦淮如的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妈,我从学徒工干起,一个月才十几块,要养活一家四口,拿不出五块给您。”
“我不管!那就四块!不能再少了!”
“三块。”秦淮如的声音很平静,“学徒工的时候,每月给您三块。等我转正了,再按您说的给。这是我的底线。”
贾张氏还想再争,可看秦淮如那样子,把话咽了回去。
三块就三块,总比一分没有强。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秦淮如闭上眼,再睁开时,重重点了点头。
“妈,我答应你。”
“不过,以后我白天上班,小当还小,就得您在家看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秦淮如就起来了。
她换上贾东旭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她把长发盘好,将介绍信叠好放进口袋。
看了一眼熟睡的家人,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何雨柱正站在中院的水池子边刷牙,嘴里全是薄荷牙膏沫子。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秦淮如。
一夜之间,那个总是带着三分愁怨、七分风情的俏寡妇,好像变了个人。
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何雨柱心里啧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泡沫,擦了把脸。
哟,这秦淮如是个狠人啊!
贾东旭昨天才噶了,现在骨灰都还没拿回来,今天居然就去接班了!
有意思。
钳工车间。
秦淮如拿着介绍信,跑了好几个地方,总算把入职手续都办妥了。
车间主任孔德民看着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秦淮如是吧?跟我来。”
孔德民把她带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面前。
“黄师傅,厂里的安排,给你带个新徒弟。”
这黄师傅,是何雨柱特意让李怀德关照过选定的,以前就跟贾东旭师徒不对付。
现在把贾东旭的老婆塞给他当徒弟,这乐子可就大了。
黄师傅抬起头,扫了秦淮如一眼,满脸不乐意。
“孔主任,我这活儿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带徒弟?还是个女的。”
“厂里的安排,李厂长亲自点的头。”孔德民把李怀德搬了出来。
黄师傅不说话了。
他放下零件,用脚踢了踢墙角的钢材,“哐啷”一声。
“行吧。”他指着那堆料子,又指着车间另一头,粗声粗气地说。
“想学手艺,得先有力气。看见那堆料子没?今天下班前,给我全搬到那边去。”
秦淮如看去,那堆钢材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她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她弯下腰,双手抱住一根最细的钢棒,使出全身的力气。
钢棒纹丝不动。
周围几个工人停下活,抱着胳膊看热闹。
秦淮如的脸涨红了,不是羞的,是憋的。
她咬紧牙关,调整姿势,再次发力。
“嘿!”
她低吼一声,总算把沉重的钢棒撬了起来抱在怀里。
钢棒硌得她胳膊生疼。
她不管不顾,弓着身子,艰难地朝另一头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