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周老就带着李建国来到了食堂后厨。
这回胖子没敢拦。
他认得这人,技术科的周文怀,人称周老。
厂里技术员里头的大拿,连厂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周工”。
周老一进来,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在后厨里扫了一圈,最后死死定格在后院那把悠哉的躺椅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何主任!”
周老站到何雨柱跟前,因为走得太急,气息有点不匀,胸口微微起伏。
“我听小李说,你不仅精通俄语,还懂机械知识?”
“你可真是……真是深藏不露啊!”
何雨柱慢悠悠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双手在膝盖上拍了拍,脸上挂着一副憨厚的笑,甚至还带了点不好意思。
“周老,您这可真是抬举我了。”
“我一个厨房里抡大勺的,哪儿懂什么机械啊。”
周老看着他,脸上那种急切根本藏不住。
“何主任,你就别谦虚了!”
他伸手指了指生产车间的方向,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车间里那台苏联机器,又趴窝了。”
“我们技术科这帮人,围着它啃了好几天,愣是没辙。”
“主要是那技术图纸,密密麻麻全是俄文。厂里那个翻译,就是个二把刀,翻出来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我想请你去帮我们看看,哪怕是把图纸给我们翻译明白了也行啊!”
何雨柱没立刻接话,似在思考什么。
周老那急促的呼吸声,眼巴巴的看着何雨柱。
何雨柱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挤出点为难的表情。
“周老,不是我不帮忙。”
“这俄语,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体系。”
“机械知识,更是就翻了几本破书,我自己都不知道学得对不对。”
“那可是厂里的宝贝疙瘩,万一我给弄错了,出了差错,这责任我可担不起啊。”
“哎!”
周老一摆手,脸上只剩下无奈和苦涩。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
“你就放心大胆地看,只管翻译,维修的事不用你动手,我们技术科的人操作!”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
“你是不知道,请来的那个大毛子专家,每次来都跟大爷似的,又是要钱又是要东西,还藏着掖着,生怕咱们把技术学了去。”
“厂里上下,谁不憋着一口气?”
“何主任,你就当帮厂里一个忙,争口气!”
何雨柱点了点头,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的,就是这个“被请过去”的名头。
不是我上赶着要表现,是你们技术科求着我去的。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勉为其难”。
“行。”
“既然周老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推辞,就太不是东西了。”
“那我……就试试?”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说实话,那天那大毛子在车间里那副德行,我也很不爽。”
“看着就来气。”
“走,瞧瞧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技术科。
何雨柱一个厨子,被技术科大拿周老亲自请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技术科办公室里。
十几号技术员全都伸长了脖子,目光全聚焦在何雨柱身上,那眼神,有考量有怀疑。
“这就是食堂那个何主任?听说他菜做得好,没想到还会俄语?”
“真的假的?一个厨子,还能看懂机械图纸?这不是开玩笑吗?”
“看周老那郑重其事的样儿,不像假的。咱们等着瞧好戏吧。”
窃窃私语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是赵小军,大学生,平日里就负责翻译一些俄文资料,心气高得很。
他上下打量了何雨柱一番,下巴微微抬起。
“周老,您不是病急乱投医吧?”
“找一个厨子来翻译专业图纸?这要是出了问题,责任谁来负?”
“咱们厂的技术工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厨子来指手画脚了?”
他这话说的又冲又响,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周老回过头,脸一沉,眼角的皱纹都绷紧了。
“你给我闭嘴!”
“你要是真有本事,那台机器能趴窝好几天?”
“你要是能把图纸看明白,我用得着出来请人?”
几句话,把赵小军噎得脸色变了好几个颜色。
但他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顶了一句。
“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糊弄事!俄语和机械,哪个是看看书就能学会的?”
“周老,您别让传言给蒙了!”
何雨柱听了,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这小子,心气儿还挺高的。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赵小军。
“这位同志说的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周老懒得再跟赵小军废话,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巨大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铺开。
“何主任,你来看,就是这个。”
何雨柱走上前。
图纸上画满了复杂的线路和零件,旁边用铅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中文注释。
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这些注释,错得简直离谱。
他朝赵小军那边看了一眼,后者正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我看你怎么装”的表情。
何雨柱冲周老伸出手。
“周老,借支笔用用。”
周老赶紧递过一支削得尖尖的红色铅笔。
何雨柱接过笔,快速将图纸看了一遍,红色的笔尖在上面轻轻一点,画了个圈。
“这儿,你们翻译错了。”
他指着那个圈,对围上来的技术员们解释。
“原文这个词,不是‘压力阀’,是‘泄压旁通阀’。”
“两字之差,功能完全不同。一个是控制系统压力上限,一个是压力过载时紧急泄压保护主机的。”
“你们按压力阀的思路去找毛病,能找着才怪。”
他又在另一处画了个圈。
“还有这儿,‘润滑油道’?简直是胡闹!”
“这明明是‘冷却液循环管路’!”
“你们要是敢往这里头灌润滑油,我保证,这机器用不了几天就得冒烟报废!”
“跟往人血管里打机油一个道理,当时就得抽抽!”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老没好气的瞪了赵小军一眼。
赵小军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因为这些注释,全都是他翻译的。
有些专业术语他确实拿不准,纯粹是凭着感觉和经验瞎蒙的。
可何雨柱还没完。
他的红铅笔在图纸上飞快移动,又圈出了一个地方。
“最离谱的是这个!”
他的用铅笔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
“原文的意思是‘紧急制动锁定装置’,你们给翻译成了‘常规停机程序’。”
“难怪你们查来查去都找不到毛病,你们连怎么让它真正停下来都没搞对!”
话音落下,赵小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脑门子上已经全是汗水。
周围的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而周老和其余的技术员,则是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对!对!就是这样!”
周老一拍大腿,眼睛里都在放光。
“我之前就觉得这几个地方别扭,可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何主任,你……你真是神了!”
他看何雨柱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厨子了。
那是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何雨柱把笔往桌上一放,笑了笑。
“我也就是瞎蒙的,让各位见笑了。”
周老激动地搓着手,一把抓住何雨柱的胳膊。
“何主任,光看图纸还不行!那台机器上,所有的按钮和操作铭牌也全都是俄文!”
“走!咱们马上去车间!”
“你就在旁边帮我们看着,你说,我们动手!”
何雨柱笑着点了点头:“能为厂里出力,乐意之至。”
一行人,簇拥着何雨柱,浩浩荡荡地朝生产车间走去。
赵小军失魂落魄地跟在最后面。
他们刚到车间门口,车间孔主任就闻讯赶了过来,他看着这奇怪的队伍,特别是被围在中间的何雨柱,满脸都是问号。
“周老,这……这是干什么?”
周老正要解释,就听见车间里传来一个傲慢的俄语声音,夹杂着翻译结结巴巴的中文。
“……伊万诺夫先生说,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果你们再不决定,他就回去了,下次再请他,价格就要翻倍了!”
众人朝里一看。
只见那个金发碧眼的苏联专家伊万诺夫,正抱着膀子站在一旁,脸上全是不耐烦和轻蔑。
周老和孔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而何雨柱,却笑了。
正主儿也来了?
那这戏,可就有得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