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钢棒沉得要命,秦淮如脸都憋紫了,额角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她这辈子不是缝衣服就是做饭,哪儿搬过这种死沉的铁疙瘩。
车间里几个人的嘀咕声,跟苍蝇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就她这身子骨,还想当钳工?”
“啧,白瞎了这张脸,跑这儿来活受罪。”
几个年轻小伙的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她感觉身上没穿衣服,浑身难受。
秦淮如咬紧了后槽牙,不听那些闲话。
她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快趴到地上,拿肩膀顶,拿大腿扛。
“起!”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那根死沉的钢棒总算被她给弄起来了,冰凉的铁家伙硌得她肩膀骨头生疼。
她弯着腰,一步一步往车间那头蹭。
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地在抖。
汗水从头发丝里流下来,淌进眼睛里,又辣又疼。
她不敢停。
她知道,她一停下来,黄师傅那张臭脸就得过来,那些闲话也得更大声。
她必须在厂里站住脚。
棒梗和小当还在家等着她挣钱买米下锅呢。
一趟,又一趟。
秦淮如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两条胳膊又酸又麻,好像不是自个儿的了。
她靠着墙喘粗气,胸口堵得慌。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早上那点棒子面,早就变成汗流光了。
肚子饿得像有只猫爪子在里面挠。
她饿得两眼发花。
车间里那几个女工凑在一起说笑,没一个往她这边看的。
她们躲她跟躲瘟神一样。
这个俏寡妇一进车间,就把男人的魂都勾走了,她们早把她当狐狸精了。
秦淮如扶着墙,看着那堆好像永远也搬不完的铁料,心里一点点地凉了。
---
宣传科。
许大茂推门进来,把包往桌上一甩,一屁股坐椅子上。
“哎呦喂,累死我了,乡下那破路真不是人走的。”
他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大前门,散了一圈,又给自己点上。
办公室的小张凑过来,一脸神神秘秘。
“大茂,你可回来了,你们院儿出大事了!”
“能有啥大事?”许大茂吐了个烟圈,压根没当回事,“傻柱又跟谁打架了?”
“不是!”小张压着嗓门,“贾东旭,没了!”
许大茂夹烟的手停在了半道。
“你说谁?谁没了?”
“贾东旭!就你们院那个!昨天下午的事,人当场就没了,听说半拉身子都搅进机器里了,惨呐!”
许大茂足足愣了十几秒。
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拧灭,脸上先是吃惊,接着,一股子乐呵劲儿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贾东旭死了?
那个小时候没少揍他的贾东旭,就这么死了?
真是老天爷长眼!
他脑子里立马就蹦出秦淮如那张脸蛋,还有那走路一扭一扭的腰。
以前有贾东旭那个棒槌在,他最多嘴上过过干瘾。
现在嘛……
许大茂的心思一下子就活了。
一个刚死了男人的俏寡妇,没个依靠,还拖着俩孩子一个老娘。
这时候,只要他许大茂帮衬一把,给点好处……
那不就齐活了?
他越想心里越热乎,好像那口肉已经到嘴边了。
“那……他家那口子,秦淮如,现在咋样了?”许大茂假装随便问问。
“还能咋样,哭呗。”小张撇撇嘴,“不过我听说,她今儿就来厂里接班了,就在钳工车间。”
“啥?今天就上班了?”
许大茂心里乐开了花。
这不就是老天爷给他递枕头吗?
他站起来,抻了抻身上的的确良衬衫。
“我去趟茅房。”
嘴上说着去茅房,心里已经把路线盘算好了。
他得先去车间“看望”一下,在秦淮如最难的时候露个脸,送点温暖。
然后,掐着饭点,在食堂再“碰上”。
到时候,他饭盒里是白面馒头夹肉,秦淮如饭盒里是窝头咸菜。
他再大方地分她一半……
许大茂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秦淮如那感激得掉眼泪的样子。
他哼着小曲儿,步子都轻快了不少,直奔钳工车间。
……
“当——!当——!当——!”
午休的钟敲响了。
车间的机器一台台停下,工人的说笑声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大伙儿都松了劲,拿出饭盒,三三两两往食堂走。
秦淮如还靠在墙角,钟声把她的魂给敲了回来。
她看着空空的两手,才想起来走得急,忘了带饭盒。
最关键的是,她身上也没带钱出来。
没一会儿,就有工人打饭回来了,空气里飘着饭菜味儿,有豆腐白菜的,还有人饭盒里冒着肉香。
那香味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勾得她胃里直抽抽。
人都走光了,车间里空荡荡的,就剩下她和那堆冰凉的铁家伙。
秦淮如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不能哭。
哭了,就真完了。
她抹了把脸,扶着墙站起来。
食堂。
她得去食堂。
她知道,食堂现在是何雨柱说了算。
那个过去她一叫就到、呼来喝去的傻柱。
现在,她得去求他了。
哪怕给点剩饭,只要能填饱肚子,让她有力气把下午的活干完。
秦淮如吸了口气,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
她走出车间,跟着人流往食堂去。
食堂里吵吵闹闹的,打饭的窗口排着长队。
何雨柱正翘着二郎腿,在角落里喝茶水,中午打饭这种事,他从来不掺和。
秦淮如跟着人流进了食堂,找了一圈,看见了后厨门口喝茶的何雨柱。
她停住脚,嘴唇动了动,那声喊惯了的“柱子”,卡在嗓子眼,就是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