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轧钢厂门口停稳的瞬间,娄半城几乎是弹射般推门下车。
赵科长看见自家厂长,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娄厂长!您来了!太好了!这些人——”
他指着黑压压的白衬衫大军,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这些人说是什么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叫来的!一大早就在我们厂门口聚集!您看这......”
娄半城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已经决定了,捐出全部身家给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
赵科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啊?”
他张着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捐出......全部身家?
娄半城却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所以,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叫他们来接收红星轧钢厂,没毛病。”
没毛病?
赵科长整个人都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娄半城,又看了看那上千名白衬衫,再看看娄半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娄半城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吩咐:“你安排一个人,带他们去办公楼。我在那里等他们。”
说完,他转身重新上了吉普车。
魏和尚发动车子,按了声喇叭。轧钢厂的大门缓缓打开,吉普车驶入厂区,留下赵科长和一众保卫科成员在原地石化。
直到车子消失在厂区深处,赵科长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全部......身家......”
他身后的年轻保卫科成员倒吸一口凉气:“嗤——娄厂长他居然把全部身家捐出去了?!”
“我的老天爷......”
“这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什么来头?这么牛逼?”
同样震惊的,还有那上千名白衬衫。他们奉命前来,只知道要配合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的工作,具体做什么,上级没说。此刻听到娄半城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接收红星轧钢厂?
这位在四九城工商界叱咤风云二十年的娄半城,要把自己的核心产业——红星轧钢厂,连同全部身家,捐给国家?
短暂的震惊过后,人群中开始涌动起兴奋的情绪。
这可是大事!
天大的事!
娄半城的全部身家有多少?没人知道具体数字,但肯定是个天文数字!红星轧钢厂只是冰山一角,他还有纺织厂、印染厂、仓库、商铺、房产......据说在海外还有投资。
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交接,涉及资产清算、账目审计、人员安置、产权转移......每一个环节都是大工程,都需要大量人手。
而他们,就是被选中来完成这项工程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表现机会!意味着功劳!意味着在档案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个百废待兴的年代,还有什么比参与这样一场具有象征意义的公私合营,更能证明能力和忠诚?
“行了!都闭嘴吧!”
赵科长的呵斥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面向白衬衫大军:“想必各位也听到了。走吧,我给你们带路。”
他点了两名手下:“小王,小张,你们在这儿守着。其他人,跟我来。”
说罢,赵科长转身朝厂区走去。白衬衫们立即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白色长龙,蜿蜒进入红星轧钢厂。
沿途的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扒着车间的窗户往外看,交头接耳:
“咋回事?这么多人?”
“都是干部吧?你看那白衬衫......”
“出啥大事了?”
“不知道啊......”
队伍穿过厂区主干道,来到一栋三层红砖楼前。这是轧钢厂的办公楼,虽然不高,但在这片工业区里也算气派。
赵科长领着众人上了三楼,推开大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很大,能容纳两百多人。此刻,何雨柱、娄半城、恭喜发财旅长和李云龙已经坐在主席台上等着了。
台下摆满了折叠椅,前排还放着几张长桌,显然是给各组的负责人准备的。
“都请入座吧。”何雨柱拿起桌上的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会议室。
他的声音很年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白衬衫们迅速找到位置坐下,动作整齐迅速,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不到十分钟,近两百人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后来的只能在过道加椅子,或者站在墙边。
赵科长退到门口,靠着墙站着。他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何雨柱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大家好,我叫何雨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就是你们知道的,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的厂长。”
“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
二十出头?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
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的厂长?
这个厂的名字他们听过——最近《最高日报》连续报道,说是要解决全国农民口粮问题的特殊工厂,直接归中央领导。他们来之前,上级只说配合工作,级别很高,但谁也没想到,厂长竟然这么年轻!
“这厂长也太年轻了吧?”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干部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同事说,“怎么保养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会议室很安静,话筒的灵敏度又高,这句话清清楚楚传到了台上。
何雨柱笑了。
不是生气,而是真的觉得好笑。
“我没保养。”他对着话筒说,语气轻松,“之所以年轻,那是因为我就是年轻,还没到保养的时候。”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等笑声平息,何雨柱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我们娄厂长。”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娄半城。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资本家今天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杆挺得笔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资本从其诞生以来,血液里就是肮脏的。”何雨柱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这句话,马克**思说过,列**宁说过,教员也说过。但今天,我们在这里见证的,是一个资本家的觉醒,是一个旧时代人物的新生。”
他转向娄半城:“娄厂长能够果断背叛资本,投身我们劳苦大众,这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智慧。”
娄半城站起身,微微躬身。
“为了让我们的娄厂长,可以清清白白地被我们称作是同志——”何雨柱提高了音量,“为了让他的捐献,能够干干净净地进入人民的账户——所以将各位抽调过来,为的就是完完整整地接收下娄厂长的财富,将其纳入到我们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的账户之中!”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现在——”何雨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我们欢迎娄厂长,讲述他的财富构成,以及分配交接任务!”
“哗——”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力鼓掌!掌声如潮水般汹涌,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们完全没想到——娄半城捐献全部财产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自己上台讲述财富构成,自己分配交接任务!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绝对的信任!意味着将主动权交给了捐献者本人!意味着这场交接,不是强制的剥夺,而是自愿的奉献!
这种处理方式,在座的所有干部闻所未闻!
这个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究竟是何等来历?何等权威?
而台上那个年轻的何雨柱,又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制定这样的规则?能够坐稳这个特殊工厂的厂长?
无数疑问在每个人心中翻腾。
但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用力鼓掌。
娄半城走到话筒前,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成熟、但都充满朝气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展开。
“同志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我叫娄半城,今年五十三岁。从十三岁在布庄当学徒开始,在商海摸爬滚打了四十年。”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这四十年,我积累了这些——”他举起手中的文件,“红星轧钢厂,三千五百名工人,年产钢材八万吨。纺织厂两家,印染厂一家,仓库十二处,商铺四十八间,住宅房产二十七处,银行存款......”
他一笔一笔地念着,声音平稳,像是在念别人的账目。
每念出一项,台下就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当最后念出总估值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在场绝大多数人,十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
而娄半城,要把它全部捐出去。
“这些,就是我的全部身家。”娄半城合上文件,抬起头,“从今天起,它们不再姓娄,它们姓公,姓人民。”
他顿了顿,继续说:“交接工作,我建议分成十二个小组。第一组,负责轧钢厂固定资产清点;第二组,负责流动资产审计;第三组,负责人员档案核对;第四组......”
他条理清晰地将任务分配下去,每个组负责什么,怎么交接,注意事项是什么,说得清清楚楚。显然,为了今天,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台下的干部们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位老资本家,确实不简单。这份细致和条理,这份对产业的熟悉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等娄半城说完,何雨柱重新走到话筒前。
“娄厂长的安排,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台下齐声回答。
“好。”何雨柱点点头,“那就按娄厂长的安排,开始工作。我希望在三天之内,完成所有交接。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声音洪亮,充满干劲。
“散会!”
随着何雨柱一声令下,会议室瞬间沸腾起来。各组的负责人迅速聚集,开始分配具体任务。干部们抱着文件,拿着笔记本,鱼贯而出,奔向各自的岗位。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何雨柱、娄半城、恭喜发财旅长和李云龙,以及还在门口发愣的赵科长。
“娄厂长。”何雨柱转向娄半城,“接下来的三天,你要辛苦了。”
娄半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但眼神很坚定:“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恭喜发财旅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娄,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历史会记住今天的。”
李云龙也凑过来:“就是!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别的不敢说,有我李云龙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娄半城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谢谢李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