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影人间 第87章 心渊烛照与织网微光

＞ **最深沉的黑暗中，往往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被遗忘的回响与被压抑的低语。唯一能照亮这片领域的，并非煌煌烈日，而是另一颗敢于靠近、不惜自身亦被染黑的心灵所燃起的微光。**

＞ **—— 林婉，于深度共鸣实验前签署的知情同意书附言**

陈默的医疗舱成为了安全屋内规则最扭曲、最不稳定的“奇点”。36.8%的污染度如同一个不断散发灰色雾霭的微型黑洞，不仅吞噬着他自身的生机，更隐隐影响着安全屋内部的规则稳定。仪器读数上的曲线不再剧烈波动，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低沉的平直，仿佛风暴眼中心那片刻的死寂，预示着更可怕的后续。苏芮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试图分析他意识深处的活动，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充满了矛盾逻辑与破碎信息的“规则噪音”。常规手段，已然失效。

林婉的坚守，从最初的担忧，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外部的陪伴和那微弱摇篮曲的安抚。她能感觉到，陈默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她无法触及的、由创伤与污染共同构成的深渊。苏芮关于陈默可能在进行“基于误差的自我勘误”的推测，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我要进去。”林婉找到苏芮，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平静的火焰，“用我的共鸣，直接连接他的意识核心。只有从内部，才可能找到唤醒他的方法，或者……至少弄清楚他正在经历什么。”

苏芮的虚拟投影沉默地审视着她。“你知道风险。他的规则场现在是一个充满敌意且极不稳定的混沌系统。你的意识进入，如同孤舟闯入风暴，很可能非但无法唤醒他，你自己的规则核心也会被污染、撕裂，甚至被他无意识中正在重构的‘误差’体系同化。你会迷失，林婉，永久地。”

“我知道。”林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但我更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可能会永远失去他。而且，如果‘编织者’的‘织网行动’真的是在为‘大编织’做准备，我们需要每一个可能的力量，尤其是陈默的力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在等待中流逝。”

苏芮的虚拟目光与林婉坚定的眼神对视良久。理性告诉她，这是一个成功率渺茫、风险极高的赌博。但她也清楚，林婉与陈默之间那种超越寻常的、基于规则共鸣的羁绊，或许是眼下唯一的、非常规的突破口。

“批准。”苏芮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冷冽，“但必须设定严格的安全阈值。一旦监测到你的规则核心污染度超过5%，或者意识同步率出现不可逆的下降，我会立刻强制断开连接，无论是否取得进展。”

林婉点了点头。

准备工作在高度保密和紧张的氛围中进行。这一次的链接，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苏芮设计了多重保险机制，包括物理隔离、规则过滤屏障以及一个由生态系统勉强维持的、极其脆弱的“回归信标”。林婉则调整着自己的规则核心，使其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开放”与“接纳”状态，这能让她更好地融入陈默的规则场，但也意味着更低的防御力。

链接建立的那一刻，林婉感觉自己仿佛从万丈悬崖一跃而下，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完全失序的规则宇宙。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无数破碎的、闪烁着灰暗光泽的规则碎片，如同宇宙尘埃般无序飘荡。有些碎片是她熟悉的，属于陈默原本的理性逻辑和规则勘误的印记；但更多的，是扭曲的、充满矛盾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色结构——那是高浓度污染的具象化。耳边（如果还有耳朵的话）充斥着无法理解的嘶吼、哭泣、冰冷的逻辑断章以及林晓那若有若无的、扭曲的摇篮曲回响。这里是陈默意识的坟场，也是他规则生命挣扎求生的最后战场。

林婉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片废墟之中，她的共鸣之力如同微弱的探照灯，努力驱散着周围的混沌，搜寻着任何属于陈默“本我”意识的踪迹。她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排斥和侵蚀，那些灰色的规则碎片如同拥有生命般，试图缠绕、污染她散发出的淡金色光芒。她必须时刻集中精神，维持着自身规则的纯净与稳定。

不知“漂泊”了多久，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规则乱流中心，她终于“看”到了——

那不再是完整的陈默。而是一个由无数银色数据流和灰色污染脉络强行交织、缠绕而成的、不断崩坏又重组的模糊人形。他（它）蜷缩着，仿佛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银色与灰色激烈地搏斗、吞噬、又诡异地融合。一些原本属于陈默的记忆碎片（尤其是那些被剥离的、关于林晓的规则记忆残响）如同破碎的镜片，环绕着这个核心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发核心一阵剧烈的痉挛。

林婉试图靠近，用共鸣传递她的意念：“陈默！是我，林婉！你能听到我吗？”

那模糊的人形猛地一颤，一股混杂着熟悉理性与陌生暴戾的意念扫过：“……误差……必须被纳入计算……秩序……是束缚……错误……即是真实……”这意念支离破碎，充满了矛盾，仿佛多个意识在同时发声。

“不对！陈默！那不是你！坚守你的本心！”林婉努力呼唤，将更多温暖的、带着过往回忆的共鸣注入其中。她“唱”起了那首摇篮曲，不再是安抚怨灵，而是呼唤迷失的灵魂。

她的介入，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陈默意识核心的挣扎更加剧烈了！灰色的污染脉络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向她扑来！而银色的数据流则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在辨认这熟悉的气息。

就在林婉快要被灰色浪潮吞没的瞬间，那环绕核心旋转的、属于林晓的记忆碎片中，有一片突然定格——那是陈默在档案馆初遇林婉时，她那双充满恐惧与决绝的眼睛的规则印记！

这片小小的、承载着特定情感的规则碎片，仿佛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开了核心周围的部分混沌！

“林……婉……？”一个极其微弱、但清晰属于陈默原本意识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传递出来。“……危险……离开……”

但也就在这一刻，似乎是察觉到了内部的变化，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外部意念，如同窥探许久的猎食者，猛地顺着林婉建立的连接，试图强行侵入这片意识空间！

是楚航！或者说，是他留在陈默规则结构深处的某个后门或监视程序被激活了！

**【优秀的……‘催化剂’……林婉单元。】** 那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赞赏般的残酷，**【你的共鸣……加速了‘误差’与‘逻辑’的融合进程……让我看到了……更完美的……‘混沌算法’的雏形……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一股强大的、旨在“收割”陈默此刻混乱而强大的规则状态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婉脸色剧变！她意识到，自己的介入，非但在帮助陈默，也可能在无意中成了楚航的帮凶，让他能更清晰地观测甚至捕获陈默变异中的规则形态！

“不！”她尖叫一声，不再试图温和地唤醒，而是将全部的共鸣之力，化作一道决绝的、充满“守护”意志的屏障，狠狠地撞向了那股外来的收割意念！

“轰——！”

意识空间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林婉的规则核心如同被重锤击中，光芒瞬间黯淡，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碎裂开来。而陈默那模糊的核心，在这内外交击的剧烈冲突下，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银色理性与灰色混沌的、极不稳定的光芒！

外部的医疗舱，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陈默的污染度读数疯狂跳动，一度冲破了37%的阈值！林婉的规则核心污染度也瞬间飙升到了4.8%，逼近苏芮设定的强制断开红线！

“强制断开连接！”苏芮毫不犹豫地下令！

链接被强行切断！

林婉的意识被猛地拉回本体，她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共鸣辅助位上，意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规则核心受损严重。

而陈默的医疗舱内，那剧烈的规则波动在达到一个顶峰后，并未导致预想中的彻底崩溃，反而……逐渐平息下来。他眉心的那道灰色纹路，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形态也稳定了许多，不再剧烈扭曲。污染度读数缓缓回落到**36.9%**，依旧高危，但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稳定感。

他依旧昏迷着，但苏芮检测到，他规则场内部那种混乱的“自组织”现象，似乎因为刚才的剧烈冲突而加快了进程。一种全新的、未知的规则平衡，正在形成。

苏芮看着分别躺在两个医疗单元内的陈默和林婉，虚拟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的数据流奔涌到了极致。

林婉的冒险，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也似乎真的为陈默带来了一线生机，尽管这生机的形态无人能料。而楚航的窥探与插手，意味着“编织者”对陈默的“兴趣”有增无减。

与此同时，安全屋外部监测系统捕捉到，城市各处的规则“微调”现象开始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编织者”的“织网行动”，显然进入了新的阶段。

风暴并未停息，只是在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