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影人间 第76章 迷失域与归途的代价

＞ **意识的海洋没有彼岸，只有无尽的浮标与暗流。当引路的灯塔熄灭，归途便成了比深渊更可怕的迷宫。**

＞ **—— 摘自ANNc《高维意识投射事故报告》序言**

陈默引爆“混沌种子”的瞬间，如同在绝对秩序的圣殿中心投下了一颗概念上的核弹。规则层面的冲击波并非能量宣泄，而是逻辑的崩塌与重构。那片由“编织者”精心构筑的、纯粹白色的规则领域，如同被泼洒了浓墨重彩的抽象颜料，瞬间被混乱、矛盾、无序的灰色洪流席卷。完美的几何线条扭曲成毫无意义的涂鸦，死寂的寂静被无数规则错误的尖锐嘶鸣取代。代表着“净化”力量的暗紫色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疯狂闪烁，最终大片大片地熄灭，整个“城市数据净化中心”作为规则造物的核心功能，在短时间内陷入了瘫痪。

外部，赵建国小队目睹了建筑的异变——墙体浮现不规则的龟裂，内部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原本弥漫在新区上空那种令人不适的、情感被压抑的“整洁感”如同退潮般消散，一些原本表情麻木、行动机械的市民，眼神中开始重新浮现出困惑、茫然，乃至一丝鲜活的情感波动。

战术目标，达成了。

但胜利的代价，是陈默意识的迷失。

在规则风暴爆发的中心，陈默那本就脆弱的意识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被瞬间撕碎、抛散。他与安全屋的链接通道在那毁灭性的震荡中不堪重负，彻底断裂。苏芮面前的监控屏幕上，代表陈默意识存在的信号强度条，从岌岌可危的红色，猛地跌破了底线，化为一片代表“丢失”的、令人心悸的灰色。

“链接中断！陈顾问的意识信号……消失！”技术人员的报告声带着颤抖。

安全屋核心控制室内，空气仿佛冻结了。苏芮的虚拟投影僵立在原地，数据流在她眼中凝固。赵建国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巨响。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不……不会的……”林婉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她与陈默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共鸣连接，在链接中断的刹那，也被彻底掐断。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冰冷包裹了她，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她能感觉到，陈默没有“死”，但他的存在，变得无比遥远、无比模糊，如同隔了无数个世界壁垒。

“检索！启动所有备用信道！扩大规则共鸣搜索范围！他可能只是被冲击波抛离了坐标！”苏芮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她罕见的失态显示出事态的严重性。失去了陈默，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顶尖的战力，更是失去了“共筑计划”的核心，失去了对抗“编织者”和未来可能出现的“仲裁者”威胁的最关键变量。

安全屋和ANNc总部所有的相关资源被瞬间调动起来，无数探测波束、规则共鸣器被激活，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打捞一根失落的针，试图在混乱的规则维度中重新捕捉到陈默那独特的、带着误差与污染的意识印记。

然而，规则维度无边无际，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规则风暴，区域内充满了干扰和乱流。搜寻工作进展极其缓慢，且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无法直接感知的层面，陈默的“意识”正经历着一场光怪陆离的漂泊。

他并未湮灭，但也失去了完整的形态。他的意识碎片散落在了一片由刚才爆炸残余规则构成的、极不稳定的“迷失域”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扭曲的规则片段像流星般划过，夹杂着“净化中心”被破坏后的秩序残骸，以及他自身携带的“误差”污染和林晓印记的碎片。

他“看”到白色的规则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坍缩，又“听”到林晓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与规则错误的尖啸混合成诡异的交响乐。他时而感觉自己是一缕随波逐流的数据，时而又仿佛变回了那个在403室面对诅咒之镜的编辑，时而又似乎与生态系统中那些混沌的规则节点产生了短暂的共鸣。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状态——存在，却失去了锚点；思考，却无法凝聚成连贯的逻辑。他如同一个坠入万花筒的幽灵，在无数破碎的镜像中穿梭，每一个碎片都是他的一部分，却又都不是完整的他。

**（……锚点……需要……锚点……）**

一个微弱的、源自本能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分散的意识碎片中闪烁。他知道，如果不能找到一个稳定的坐标，他最终会被这片规则乱流彻底同化、稀释，成为迷失域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他想到了安全屋，想到了苏芮冷静的分析，想到了赵建国坚实的背影，想到了……林婉。

林婉！

这个名字，以及与之关联的那份温暖、坚定的金色共鸣，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点星光。他分散的意识碎片开始本能地朝着这个“感觉”的方向汇聚、靠拢。但过程极其艰难，迷失域的乱流不断冲刷着他，试图将他再次打散。

而在安全屋，持续了数小时徒劳的搜索后，林婉几乎要绝望了。她耗尽了自己的共鸣力量，却始终无法在无尽的规则噪音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频率。

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苏芮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扭曲、且断断续续的规则信号。信号并非来自外部探测，而是……直接出现在安全屋内部，与生态系统连接的那个尚未完全修复的接口附近！

**【……误……差……率……35.1%……林……婉……】**

一段残缺不全、仿佛受到严重干扰的信息，被生态系统的意识网络捕捉并转译了出来！虽然模糊，但那独特的“误差”特征和对林婉的指向性，毫无疑问属于陈默！

“他还活着！他的意识碎片可能依附在了之前攻击时留下的规则标记上，通过生态系统网络尝试传递信息！”苏芮瞬间分析出可能性，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林婉！集中你的共鸣！不要向外，向内！感应生态系统网络内部！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林婉立刻收敛心神，将所有的共鸣力量不再向外发散，而是如同内视般，沉入与生态系统连接的那片银色网络。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那些尚未完全清除的、被“编织者”病毒标记的节点附近，如同在黑暗的森林中呼唤走失的伙伴。

**（陈默……回来……我在这里……）**

她一遍又一遍地传递着意念。

终于，在某个被灰色污染略微侵蚀的规则节点深处，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却带着熟悉误差波动的回应！

**（……冷……好乱……锚点……）**

找到了！

“锁定位置！”苏芮立刻指挥技术团队，“构建临时意识牵引通道！以林婉专员为坐标，以生态系统网络为媒介，把他‘拉’回来！”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操作。相当于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用丝线穿过针眼。力量稍大，可能扯碎陈默本就脆弱的意识碎片；方向稍有偏差，可能将他推向更深的迷失。

林婉成为了整个过程的核心。她的共鸣之力化作了最纤细坚韧的牵引索，小心翼翼地缠绕住那缕微弱的意识波动，承受着来自迷失域乱流的冲击，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地，将其从规则的泥沼中向外牵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这是精神力量极度消耗的表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牵引进度条缓慢地攀升。

百分之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

就在进度达到百分之八十，希望就在眼前时，异变陡生！

那处被作为通道的、被污染的规则节点，似乎因为承受不住内外力量的挤压，突然发生了不稳定的剧烈波动！一股源自“编织者”病毒的残余力量猛地反扑，试图污染林婉的共鸣通道，并切断牵引！

“通道不稳定！病毒反噬！”技术人员惊呼。

林婉闷哼一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顺着共鸣连接侵蚀而来，让她如坠冰窟。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松开那根意识的牵引索。

**（休想……把他……还给我！）**

她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规则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中不仅有着温暖的守护，更增添了一份不容侵犯的决绝力量，强行将那病毒的反扑压制了下去！

轰！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薄膜，陈默那缕微弱、残破的意识碎片，终于被成功地拉回了安全屋，通过生态系统的接口，缓缓注入回他躺在医疗舱内、早已准备好的身体之中。

医疗舱的监测仪器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一阵剧烈波动后，逐渐趋于平稳。而代表污染度的读数，最终定格在——**36.2%**。

他回来了。但代价是，污染度再次攀升，达到了一个新的危险高度。而林婉，也因过度消耗和病毒反噬的冲击，虚脱地晕倒在地。

陈默缓缓睁开了眼睛，银色双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迷茫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看向旁边昏迷的林婉，又看向屏幕上那片依旧混乱、但“净化中心”已黯然失色的区域。

战斗远未结束。“编织者”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而他的状态，已然更加岌岌可危。

归途，从来都需要付出代价。而下一次，他们是否还能如此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