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不少朝臣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种层层递进,字字如刀的战斗力哪里像一个自称粗人的将军,简直比那些在御史台多年的言官还要可怕!
还别说,此时的御史大夫杜淹正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秦时:欣赏秦时的战斗力,惋惜秦时是武将且已经身居高位,不可能到御史台给他当小弟。
在杜淹看来,秦时这波反击,堪称教科书。从各个层面都将政治智慧发挥的淋漓尽致。
从事实层面:他主动承认了打人,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解读框架。
从道德层面:挨打的韦云起成了巨贪,他则成了“差点被杀”的反贪义士。
从律法层面:韦云起公然宣称,要杀死国公、上柱国、左翊卫大将军的行为,几乎相当于举兵叛逆!
从情感层面:这种将自己塑造为弱势受害人的形象,显然更容易获得认可和同情。
从政治层面:将自己和皇权绑定,逼迫皇帝不得不站到他那一边。
这一番言论下来,他从殴打同僚的跋扈之臣,变成了维护皇权威严与功臣体系的忠良之臣。所有弹劾他的人,也就成了贪污、构陷、藐视皇权的奸臣集团。
他那番表现,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是表演,但谁让人家演的好呢?这种手段,可比那些动不动就要撞阶而死的,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杜淹突然感觉,如果秦时想抢自己的饭碗,似乎也不会太难……
(杜淹这货在武德年间,属于是反复在李二和李建成之间摇摆。
作为杜如晦的叔父,害死了杜如晦的兄长,同时又受杜如晦的活命之恩。在唐朝的仕途也是从天策府兵曹参军、文学馆学士开始的。
但是他又和东宫来往关系十分密切,多次给李建成举荐人才。)
“韦云起,云国公所言,可是实情?”龙座上传来李渊冰冷的声音,带着些许被压抑的愤怒。
韦云起此时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如果秦时对他的指控被落实,他全家都得死!
单单一条,动用私兵谋杀主导长安防务的国公,性质就几乎等同于“武装叛乱未遂”!
相比之下,秦时打他那一巴掌,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在听到李渊的质问时,他下意识就想说谎,“陛下,臣……”
“韦云起,昨日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场最少有数百人见证。”韦云起刚刚开口,秦时突然说道,“想要查实事情经过,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你最好说实话。欺君是个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你担不起!”
秦时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韦云起头上,让他明白说谎除了加重他的罪责,没有任何作用。他现在需要的是如同秦时那样的“诡辩”,而不是谎言。
但是,此时的他早就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冷静思考的能力。
最后憋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伏跪在地,不停的向李渊磕头。
这个样子,几乎就是默认了秦时说的都是事实了。
这让那些站出来弹劾了秦时的官员们瞬间就急眼了,一旦头上被扣上“奸臣”的帽子,他们的仕途就算是完了!
人在着急的时候,愤怒的情绪是会迁怒的。他们现在心里恨极了秦时,但秦时本来就是他们的敌人,所以这份怒火就被转移到了韦云起身上。
韦云起这个蠢货,贪财就算了,竟然还这般的废物。被一个毛头小子三言两语说成了这副德行,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此时的韦云起也恢复了几分神智,指着秦时嘶喊道,“陛下明鉴,臣没有想杀他!是因为他挑衅在先,又打了臣,臣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说了那番话。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韦云起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东宫和齐王府的官员也趁机指责秦时“断章取义”、“构陷忠良”、“强词夺理”。
宣称韦云起的纳妾宴属于正常宴会,就是有人送了一些礼物,也只是正常的“人情往来”,韦云起是“忠臣良将”,秦时是“恶人先告状”。
当然,他们这些人也就和“颠倒黑白”没有关系,更不会是什么“奸佞”了。
“忠臣良将?”秦时冷笑出声,“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窃居高位的!
既然你们非说韦云起是忠臣良将,那我就只好告知陛下和朝堂诸公,韦云起究竟犯了多少罪孽。”
秦时的话,换来的自然是这群人又一轮炮轰。但他们这副“破防”的样子,反而让秦时为首的天策府众人露出笑容。
你的反应越大,证明我将你戳的越痛!
中书侍郎宇文士及率先出列道,“陛下,秦将军既然称韦云起还有其他罪责,还是让他拿出相应证据,并且双方当庭对质。陛下居中裁断,以正视听。”
李渊感觉自己方才那种不妙的之感,正迅速向着“头痛”发展。这个秦时,绝对是早有预谋!
他早就知道韦云起屁股不干净,并且掌握了相关证据,但却没有让人直接弹劾韦云起。
他先是故意到韦云起家中挑衅找事,激起东宫和齐王府对他群起攻之。
然后再以“受害人”的形象在朝堂之上将事情彻底闹大,利用韦云起将东宫和齐王府的核心全部拉下水。
最后,逼得自己不得不“处置”了韦云起,东宫和齐王府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由此彻底打破长安的平衡格局,让天策府真正成为一家独大的存在。
但他即使知道秦时和天策府的谋权,也不得不应允宇文士及的话,“善!秦时,你手中可有确实证据?”
不等秦时回答,李渊又沉声说道,“朝堂之上,若是诬告或是提供伪证,便是欺君,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番话,警告的意味十足。他希望秦时不要将事情闹大,但秦时布局这么久,自然不会在即将收网的时候收手。
“回禀陛下,臣有其罪证。”秦时从袖中摸出一封奏折和一本染血账簿双手呈上道,“陛下,韦云起在任遂州都督、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期间,收受下属贿赂共四十三次,收贿款共一万二千七百余贯。
强掳民女7人,因此杀伤民女亲眷十八人。
虚报麾下士卒人数七百八十三人,这七百余人之军饷、兵器、装备、抚恤以及其他杂项等空饷,数年下来共计贪污二万三千八百余贯。
另外,其还贪污治下军资、克扣士卒抚恤等,数年得钱帛价值四万八千二百余贯。
综上,在不完全统计下,韦云起共计在遂州有不正当收入八万四千七百余贯!
陛下,八万四千七百余贯啊!这几乎是普通上州一年之赋税!韦云起区区数载,就贪污如此巨资,还强掳民女,殴杀人命。
可见在其治下,百姓如刍狗,士卒如蝼蚁。
以上罪行,连同这本染血的账簿,皆乃韦云起曾经的幕僚何三奎所提供。
账簿中记载,这八万四千七百余贯,其中有六万一千一百贯不知去向。剩余二万三千六百余贯,一部分被韦云起置办为房屋、田庄等私产,一部分被置换为金银等物。
这些房屋、田庄在何时由何人购买,所持人与韦云起有何关系,以及金银及剩余钱帛藏匿之处,都有详细记载。
韦云起数年间,所得赃款,皆是由此人安置。今年五月开始,韦云起开始寻求调回长安,觉得何三奎知道其太多秘密,遣人灭其口。
何三奎一家七口,除其本人外,全数被杀。唯有何三奎重伤逃生,辗转数月来到长安后,求告无门。
此人如今就在臣之府邸,陛下可随时传召,与韦云起当面对质。
另外,其回长安后,五日时间,举办升迁宴一次,纳妾宴两次,共得礼金一万六千贯以上。这些事发生不久,只需稍加查询,即可验证。
此等贪腐巨蠹,如不严惩,则上不能正朝纲,中不能摄百官,下不能安黎民。
另,韦云起在遂州为祸数年之久,致使遂州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朝中却从未有人弹劾揭露,可见其身后势力盘根错节。
臣昨夜不过何其有些许纠纷,至今不过五个时辰,便有这么多人集体弹劾。可他们消息如此灵通,为何就对韦云起数年所为,没有任何奏报?
为何他们对眼下发生的韦云起借宴受贿之事毫不过问,却全部抓着与韦云起有些许矛盾的臣不松口?
是真的对韦云起所犯之事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视而不见?韦云起贪污所得那六万一千一百余贯,是否有流入他们的口袋?还请陛下下令严查。
如确有包庇,则一并惩处,还朝堂以公正;若无利益往来,亦可还诸位朝臣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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