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边才将泛起鱼肚白,谢晓竹姐妹俩就轻手轻脚地推着独轮车出了门。
乔晚棠其实早就醒了,听着院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不过幸好晓竹性子泼辣,两姐妹第一次摆摊儿也还挺顺利,她的心又稍稍松懈几分。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望着渐渐泛白的天光,心里盘算着等两天,还是得亲自去镇上看看情况。
不过,昨天刚演了那么一出“动了胎气”的戏码,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在家里好好休养,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谢远舟。
他的腿伤基本痊愈了,走路已与常人无异。
只见他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黄澄澄的小米粥,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还有一张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蛋饼,饼里能看到嫩绿的野菜碎。
“醒了?正好,趁热吃。”谢远舟将托盘放在炕头的小几上,声音低沉而温和。
乔晚棠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谢远舟连忙上前,将一个软枕垫在她腰后,又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手掌宽厚温暖,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触碰到她的手臂时,让她微微怔了一下。
“这些都是你......你做的?”乔晚棠看着那卖相相当不错的早饭,有些难以置信。
这男人,看着人高马大,能上山搏虎豹的猎户,竟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手艺?
谢远舟被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嗯,熬个粥,摊个饼子,不难。娘和二嫂在忙别的,我就顺手做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乔晚棠知道,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谢家这样传统的农家,男人下厨是极少见的事。
更别提他还特意煎了鸡蛋饼,家里的鸡蛋金贵,平日里都是攒着换油盐或者给谢远舶补身子的。
因为田里有了水车,灌溉省了大力气,大家伙儿也不用像往常那样,天不亮就急着去挑水,一家人难得能安安生生坐在家里吃顿早饭。
堂屋里,张氏看着谢远舟端着早饭进了西厢房,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在盛粥的周氏,压低声音,打趣道:“娘,您看看,咱们家这几个男人,就数三弟最会疼媳妇儿了!又是熬粥又是煎蛋饼的。”
张氏自己也怀了二胎,可她男人是个闷葫芦,只知道埋头干活,从不会在这些事上对她有半分嘘寒问暖,更别提特意起来给她做吃的了。
同样身为女人,看着小叔子这般体贴,她心里是实打实的羡慕。
不过三弟妹乔为人爽利,对她和豆芽儿也不错,这羡慕里倒是没什么嫉妒,更多的是感慨。
周氏眼里也流露出慈爱和欣慰,低声道:“是啊,老三这孩子,性子是闷了点,可心里有数,最重情义,也最知道疼人。”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向东厢房瞟了一眼,那里依旧房门紧闭,悄无声息。
张氏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婆媳对话,便又凑近周氏,“娘,那水车那事儿,大哥那边......”
周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哎,随他去吧。他要真有那个本事,就该靠着自己的本事去考才是。总盯着弟媳妇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这话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对长子行事的不满。
张氏见婆婆是这个态度,胆子也大了些,顺势接了一句,“就是说嘛!那水车本来就不是大哥想出来的,凭什么硬要跟弟妹抢?作为大伯哥,他也真是.....不害臊!”
这话她憋在心里好久了,只是碍于公爹的威严不敢说,如今在婆母面前,总算吐露了出来。
周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制止,“快别瞎说了!让你爹听见,又该生气闹腾了。”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外头,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张氏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转身去招呼女儿豆芽儿吃饭了。
西厢房里,乔晚棠靠在炕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对话声,心里明镜似的。
她知道,经过昨天那一闹,加上她这“双生子”的祥瑞之名,婆婆周氏的心已经明显偏向了他们这一边。
这是一个好迹象。
这时,谢远舟竟然端起粥碗,拿起勺子,看样子是要亲自喂她。
乔晚棠这下真的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我自己来就行。”
这举动,在她看来,实在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他们俩可是假面夫妻呢!
不过谢远舟在这个封建闭塞的时代,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五好男人了。
谢远舟却很坚持。
他动作有些笨拙,但眼神很坚定,语气不容拒绝,“别动,好好靠着。我听娘说过,女人怀孕生子很是不易,伤身费神。你如今怀着两个,更要比旁人辛苦十倍。”
“我......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些小事,就让我来做。”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棠儿,日后我定要对你更好才是。”
乔晚棠被他这番话和眼神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
谢远舟舀起一勺吹温了的小米粥,小心地递到乔晚棠唇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乔晚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
她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间,带着小米特有的香甜,暖融融地一直熨帖到心里。
“我自己真的可以......”她试图再次争取,声音因这亲昵的喂食而显得有些微弱。
“别动,小心呛着。”谢远舟语气不容置疑,又夹了一小块嫩黄的鸡蛋饼,递到她嘴边,“你要静养。这些小事,我来做。”
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平日里刚毅冷峻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想起她苍白着脸捂住小腹的样子,心有余悸。
再想到她腹中竟孕育着两个他们的骨血,一种强烈又复杂的情绪充盈在他胸间。
他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实在太少,眼下这点照顾,根本微不足道。
东厢房里,谢远舶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几乎一夜未眠。
他躺在冰冷的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布满灰尘的房梁。
他的前程,他的野心,难道真的要彻底断送于此?
强烈的不甘和怨恨,在心底疯狂滋长。
他又开始后悔,要是当初没换婚就好了,那娶乔晚棠的就是自己,那水车的功劳肯定也是自己的。
哎,天意弄人,让他最后娶了乔雪梅。
不,不可以,一定还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