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老太走进屋里,看见大孙子直挺挺躺在炕上,原本白净的脸此刻毫无血色,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谢老太满皱纹的脸上,终究还是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亲孙子。
看着他如今为了前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这个做奶奶的,心里又如何能完全硬得起来?
谢长树盯着母亲的神色,见她眼中流露出心疼,心中顿时一喜,知道机会来了!
他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走到谢老太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娘,您看看舶儿他......他这又是何苦啊!”
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这几年科举考试,回回都像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其实他心里比谁都苦,比谁都愧疚啊!总觉得对不起咱们全家人的期望,对不起他弟弟们的辛苦付出......”
“这孩子心思重,钻了牛角尖。娘,您是知道的,这科举之路,除了才学,有时候也讲究个时运和和上头的赏识。”
“若是来年再......再不中,”谢长树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种巨大的恐惧,“我真不知道这孩子他还能不能撑得住啊。您也看到了,他是真的存了死志啊,他......”
剩下的话他没有明说,但那未尽之意,谁都听的明白。
这话极具煽动性。
尽管平日里,二房三房对谢远舶和他爹的做派心中有怨,可此刻看着大哥气息微弱地躺在那儿,再硬的心肠也不免有些松动。
毕竟血脉相连,是一家人,谁也不想真看到亲人走上绝路。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众人心中弥漫开来。
周氏的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看看炕上的大儿子,又看看脸色紧绷的三儿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左右撕扯,疼得厉害。
她很想冲过去求求三儿媳,求她就答应了吧,就当是救她大哥一命,全了这份兄弟情义。
可残存的理智又告诉她,这样做对三儿媳太不公平,那水车明明是棠儿的心血......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痛哭。
乔雪梅跪在炕边,眼看公爹的话起了效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必须再添一把火,把事态闹得更大,逼得乔晚棠不得不就范!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奶奶!爹!娘!我和远舶昨晚是真心实意去求他们,好话说尽,就差给他们跪下了。可他们呢?他们是怎么做的?”
她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乔晚棠,“三弟妹她牙尖嘴利,百般羞辱远舶。说远舶不配!”
“三弟他更是狠心,直接说要断了远舶读书的银钱,这不就是要逼死远舶吗?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义?还有没有把这个家放在眼里?”
“现在远舶都被他们逼得昏死过去了,命都快没了!他们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怎么就那么硬,那么自私啊?非要看着远舶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才甘心吗?”
二婶吴氏本来就是个喜欢煽风点火的性子。
此刻见乔雪梅哭得凄惨,又觉得这是个讨好老大的机会,便也顺着乔雪梅的话,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唉!按说这话不该我这个做二婶的说,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摆出一副仗义执言的样子,“远舶这孩子,确实是可怜啊。读书读到这个份上,也是太难了,都是一家人,何苦要逼到这种地步呢?”
她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是在拱火,直接把“逼人太甚”的帽子扣在了三房头上。
果然,乔雪梅被她这话一激,情绪更加激动,扑在谢远舶身上,哭得更凄惨了。
谢老太听着这满屋的嘈杂,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眉头越皱越紧。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了乔晚棠身上。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舟儿媳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乔晚棠身上。
“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你是怎么想的?”谢老太的目光平静,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乔晚棠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
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面对满屋各异神色,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依旧平静如水,“奶,这件事儿,我觉得大哥和大嫂,做得有点儿过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好好......”
她话音未落,乔雪梅猛地从炕边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到乔晚棠面前,厉声呵斥道:“乔晚棠,你说什么?我们做得过了?”
“远舶都躺在这里了,你竟然还敢说我们过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面对乔雪梅咄咄逼人的质问,乔晚棠没有反驳,反而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瞬间泛白。
她瑟缩着肩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而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眉头痛苦地蹙起。
谢远舟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她微微摇晃的双肩,“棠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乔晚棠靠在他怀里,声音微弱,带着一丝颤抖,低低地说:“肚子,我的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一旁的二嫂张氏见状,脸色骤然一变,失声惊呼道,“三弟妹!你......你这不会是动了胎气吧?!”
“动了胎气”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谢远舟耳边炸响!
他瞬间慌了神,脸色倏变,“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周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听到儿子的喊声才如梦初醒,连眼泪都忘了流,迭声应着:“哦!哦!快去!快去请大夫!”
谢晓竹和谢晓菊也反应过来,慌忙转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谢远舟不由分说的将乔晚棠打横抱在怀里,起身往西厢房走。
乔晚棠窝在他宽厚温热胸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苦肉计?
谁还不会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