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舶此刻更是骑虎难下,脸色阵红阵白。
他万万没想到,乔晚棠的嘴皮子如此厉害,反应如此之快!
不仅没被他的银子羞辱到,反而顺势给他挖了个大坑。
还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他架在了有情有义的火炉上烤!
不答应?
那他刚才摆出的衣锦还乡的风光,瞬间就会变成笑话!
答应?那得还多少?!
这些年他读书的花销,笔墨纸砚、束修赶考、交际应酬......
虽然具体数目他未必清楚,但也知道绝不是个小数字,十两银子绝对是杯水车薪。
难道真要一笔笔还清?
那他得填进去多少?
就在他进退维谷、肠子都悔青了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谢远舟开口了。
“大哥以前在家时,确实常对我们说,等他日后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了,绝不会忘了兄弟姐妹,一定会好好照顾、回报大家。”
“我想,大哥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最重信义,说过的话,一定会遵守的。”
他这话,无异于又往火上浇了一瓢油。
既然大哥这么爱显摆,那就显摆到底吧!
这时,连一向老实寡言的张氏,也看出了门道。
三弟和三弟妹这是在为自家争取应得的利益呢!
这银子若是争来了,那就是他们二房三房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鼓起勇气,也跟着小声道:“是啊,远明也常说,大哥是最重诺言的人......”
这下子,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在“夸”谢远舶重情重义、信守承诺。
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想下来都没了台阶。
围观的村民们此刻也回过味来了,看向谢远舶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这谢家老大,想显摆却碰上了硬茬子啊!
老三媳妇这手以退为进、捧杀架高的本事,可真了不得!
谢远舶额角青筋直跳,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反口,方才所有的做派都成了笑话,日后在村里也别想做人了。
读书人的脸面,有时候比银子更重要。
尤其是在他自觉已经高人一等的时候。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道:“三弟、弟妹们说得对!我谢远舶读圣贤书,自然言出必行。以前承蒙家中扶持,日后定然不会忘了这份情义!这银子,你们先收着,余下的......容我日后慢慢补上!”
这话说得极其勉强,充满了不甘和憋屈。
但总算是当众承认了“要还钱”这件事。
乔晚棠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容灿烂,“大哥果然不负众望,那我们可就等着了。也请乡亲们继续帮着做个见证!”
谢远舶是赔了银子又折了面子,心里恨毒了乔晚棠和谢远舟。
乔雪梅看着那锭已经落入乔晚棠手中的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再看着自己男人强颜欢笑的样子,一股寒意夹杂着不甘涌上心头。
她的好日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遂。
谢远舶狠狠瞪了乔晚棠和谢远舟一眼,对着车夫挥了挥手,竟转身又钻回了那辆马车。
“远舶,远舶你去哪儿?”乔雪梅急了,连忙追上去。
马车已经缓缓启动,只留下谢远舶冰冷的一句:“我还有事,晚些回来!”
便扬长而去,留下乔雪梅在原地跺脚,再次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乔晚棠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对着谢远舟微微一笑,眸中星光点点。
谢远舟看着自己媳妇儿,眼中的沉郁散去,只剩下满满的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这日子,是得这样过。
不惹事,也不怕事。该得的,一分也不能少。
自那日谢远舶“风光”归来,又灰头土脸离去后,谢家小院倒是清静了几日。
乔雪梅似乎受了打击,缩在东厢房没怎么露面。
乔晚棠也乐得清静,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编织社”的事情上。
周氏和张氏有了明确的目标,干劲儿十足。
婆媳俩白日里除了必要的家务和照顾谢老太,其余时间几乎都用在研究新花样、教导技艺上。
起初,她们按照乔晚棠说的,先去找了村里几个平日关系不错、且手巧出名的媳妇和婶子。
事情开头并不顺利。
当周氏和张氏说出想请她们一起编,卖了钱大家一起分的主意时,大多人持怀疑态度。
“周家妹子,不是我说,这柳条芦苇编的玩意儿,家家户户谁不会两手?编个筐篓自家用用还行,还能卖钱?卖给谁去?”一位姓王的婶子直摇头。
“就是啊,远舟媳妇虽然能干,可这......这想法是不是太玄乎了?有这功夫,多绣点帕子,或者去地里多除两把草不好吗?”另一位李嫂子也面露难色。
周氏和张氏被问得有些窘迫。
她们自己心里其实也并非十足把握,只是凭着对乔晚棠的信任来劝说。
乔晚棠得知后,并未气馁。
她知道,让习惯了土地和针线的农妇们立刻接受这种“手工业商品化”的概念,确实需要时间和事实。
她只是将那些样式新颖、编织精巧的篮子作为礼物,送给了那几位手艺好的妇人。
让她们拿回家去用,顺便提一句:“若觉得这样式还不错,闲着也是闲着,不妨照着样子编两个一样的放着。万一哪天我家棠儿去县里找到路子,说不定真能换几个铜板呢?反正材料也不值钱,就是费点工夫。”
这话说得巧妙,既不强求,又留下了念想和余地。
更重要的是,“谢远舟媳妇”这个名头,在村里如今颇有分量。
水车之事让许多人受了实惠,虽然仍有闲言碎语,但大家伙不得不承认乔晚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这乔氏连水车都能造出来,说不定这编篮子卖钱,还真不是瞎说?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几个婶子们开始行动起来。
她们试着编了,觉得不比周氏张氏的差多少,便带着成品,有些忐忑地来问:“远舟媳妇,你看......我们编的这个,能行不?”
乔晚棠热情地接待了她们,仔细检查了她们带来的篮子。
然后给出了具体价格,“以后你们就按这个标准编,大小样式就照着我娘和二嫂给的样子来,由我娘和二嫂统一分派、检查。”
“验收合格的,小号的篮子每个我给五文,中号的十文,大号或者带特别花纹的,十五文!”
这价钱让几位妇人又惊又喜。
要知道,她们平日里绣一条像样的帕子,卖到镇上绣庄,也就十几文钱,还时常被压价。
编一个篮子,材料几乎不要钱,就是费些手工,但熟手一天编两三个不成问题,这岂不是一天就能挣几十文?
快赶上壮劳力做短工了。
这个活儿,能干,好干!
就这样,乔晚棠的编织社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