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朱棣登基以来,气氛最肃杀的一次朝会。奉天殿内外,锦衣卫、御前侍卫层层布防,刀出鞘,弓上弦,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百官垂首肃立,无人敢动,无人敢言。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
朱棣端坐龙椅,一身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面色如铁。他面前御案上,堆着三摞卷宗:左边是楚王朱桢与沐晟往来的密信、账册;中间是刘全、沐掌柜等一干人犯的供词;右边是李景隆从武昌带回的,楚王府密室内搜出的起兵方略、兵力调配图、联军盟约。
“带人犯。”朱棣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冰刃划破死寂。
锦衣卫押上一串人。为首的是楚王朱桢,他已除去王冠,身着囚衣,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桀骜。其后是湘王朱柏、代王朱桂、岷王朱楩,三人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再后是刘全、沐掌柜等从犯,皆瘫软如泥。
“朱桢,”朱棣直呼其名,“你可知罪?”
“臣弟无罪。”朱桢昂首,“四哥,不,陛下,你罗织罪名,构陷亲弟,与隋炀帝何异?”
“构陷?”朱棣拿起一份盟约,展开,“‘楚王朱桢、黔国公沐晟、湘王朱柏、代王朱桂、岷王朱楩,盟誓于天:清君侧,诛李景隆,还政于贤……九月十五,会师武昌,顺江而下,直取南京。’这盟约,是你亲笔所书,加盖王印。可是构陷?”
朱桢脸色微变,但强辩:“那、那是酒后戏言,作不得数!”
“戏言?”朱棣又拿起起兵方略,“兵力部署,进军路线,粮草调配,连攻破南京后如何封赏都列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戏言?”
“这……”
“还有,”朱棣指向那堆密信,“你与沐晟往来书信,邀其起兵,许以裂土封王。与湘、代、岷三王密约,各出兵一万。与边将陈亨、吴高勾结,私售军火,散布谣言。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朱桢,你还有何话说?”
朱桢终于崩溃,跪倒在地:“四哥!臣弟糊涂!臣弟是怕……怕你削藩,怕你学父皇,鸟尽弓藏!臣弟只是自保,绝无谋逆之心啊!”
“自保?”朱棣起身,走下御阶,走到他面前,“你集结六万大军,顺江而下,要取朕的南京,这是自保?你要清君侧,诛李景隆,可李景隆所做,皆是奉朕旨意。你要清的,不是君侧,是朕!”
他转身,看向湘、代、岷三王:“你们呢?也是自保?”
三王扑通跪倒,以头抢地:“陛下饶命!臣等是被六哥蛊惑!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
“一时糊涂?”朱棣冷笑,“糊涂到要起兵造反?糊涂到要兄弟相残?父皇若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般模样,该何等痛心!”
他走回御阶,重新坐下,目光扫过下方百官:“太祖高皇帝《皇明祖训》:‘凡亲王谋逆,削爵赐死,子孙贬为庶人。从者,依律严惩。’朱桢,你还有何话说?”
朱桢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臣弟……认罪。但求陛下,饶臣弟家小……”
“你的家小,朕会安置。”朱棣顿了顿,“至于你……赐白绫,留全尸。湘王朱柏、代王朱桂、岷王朱楩,削爵,废为庶人,圈禁凤阳。子孙不得袭爵。刘全、沐掌柜等从犯,斩。沐晟……”他眼中寒光一闪,“褫夺黔国公爵位,锁拿进京。云南军务,暂由副总兵沐春(沐晟之侄)代理。”
“陛下圣明!”百官齐跪。
“且慢。”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是周王朱橚。他出列,撩袍跪地:“陛下,楚王等虽有罪,然毕竟是太祖血脉,陛下亲弟。赐死、削爵,恐伤天和。臣斗胆,请陛下从轻发落。楚王可废为庶人,圈禁终生;湘、代、岷三王,削护卫,罚俸,令其闭门思过。如此,既彰国法,又全亲情。”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周王竟为楚王求情?难道他们真是一党?
朱棣盯着他,缓缓道:“五弟,你可知,为他们求情,便是与朕作对?”
“臣不敢。”朱橚叩首,“臣只是以为,陛下初登大宝,当以仁德示天下。燕王案,血流成河;若楚王案再兴大狱,恐天下人疑陛下刻薄寡恩。陛下,骨肉相残,非社稷之福啊!”
“好个骨肉相残。”朱棣冷笑,“楚王要杀朕时,可想过骨肉之情?他们要起兵时,可想过社稷之福?五弟,你口口声声仁德,可仁德是对百姓,对忠臣,不是对逆贼!”
“陛下……”
“不必说了。”朱棣摆手,“朕意已决。然……”他话锋一转,“五弟既为他们求情,朕便给你个面子。楚王,可免死,废为庶人,圈禁凤阳,子孙不得为官。湘、代、岷三王,各削护卫五成,罚俸五年,闭门思过三年。如此,可好?”
这已是极大的让步。朱橚怔了怔,深深叩首:“陛下仁德,臣代诸弟,谢陛下隆恩!”
“但,”朱棣话锋又一转,“五弟,你既为他们求情,便是认了他们有罪。你与楚王是姻亲,又为其求情,难免令人疑心。朕要你,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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