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9年九月廿七,洛阳紫微城。
王玄应躺在龙床上,脸色蜡黄如金纸。
这位“天寿皇帝”登基不足五月,却已病入膏肓。
太医说是“忧思过度,肝郁气结”,再加上日夜惊恐,终于拖垮了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皇帝。
“陛下……”
左翊卫大将军段达跪在榻前,声音哽咽:
“‘刚接急报,李世民分兵两万回援太原,如今洛阳城外唐军只剩三万!’”
王玄应枯瘦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那笑声如同破风箱抽动:
“分兵……好……分得好……”
他挣扎着坐起,段达连忙扶住。
王玄应看向窗外,秋雨正敲打着宫檐,远处隐约传来洛阳城外的厮杀声——那是唐军在攻城,已持续两月余。
“段达,你说……”
王玄应咳嗽几声,嘴角渗出血丝,“杨大毛打太原,李世民回援……这天下,像不像一盘棋?”
段达低头:
“陛下,臣愚钝,不识棋局。”
“你懂。”
王玄应盯着他,“你只是不敢说。这棋局上,李渊是棋手,窦建德是棋手,李世民是棋子,杨大毛是掀桌子的人。”
“至于朕……朕是什么?是棋盘上那颗被吃掉的‘将’。”
他忽然剧烈咳嗽,咳出一口黑血。
段达急忙取帕子擦拭,手在颤抖。
“陛下保重龙体……”
“保重?”
王玄应惨笑,“朕这身子,还能保多久?段达,朕问你——若朕死了,这洛阳城,会怎样?”
段达沉默良久,低声道:
“唐军必破城……届时,王氏满门……”
“满门抄斩。”
王玄应接话,语气竟带着一种超脱的平静:
“就像朕的父亲毒杀杨侗一样。这乱世啊,就是个互相吞噬的轮回。”
“杨广杀兄,宇文化及杀杨广,我父亲杀杨侗……如今轮到我了。”
“杨大毛、李渊、李世民,谁又敢说自己的手是干净的?我们都在这棋局里,谁也逃不过‘报应’二字。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
他望向北方,眼神空洞:
“杨大毛在打太原……他是在帮朕啊。拖住李世民,拖住李渊,让朕……多活几天。”
“呵呵……真可笑,朕的杀父仇人,竟成了帮朕续命的人。”
宫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兵部尚书张绩匆匆入殿:
“陛下!唐军攻势减弱!探马来报,李世民似有退兵之意!”
王玄应眼睛一亮:
“退兵?为何?”
“说是太原危急,李世民要率军回援。但……”
张绩犹豫,“但据城头观察,唐军并未向北,而是在向西集结。”
“向西?”
王玄应皱眉,“那是……潼关方向?他要回关中?”
“不像。”
张绩道,“若回关中,该走函谷关。但唐军集结方向,似是……晋南。”
王玄应猛地坐直,因动作太急又咳出血来。
他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异彩:
“晋南……那是去太原的路,但绕远了。除非……除非他不去太原!”
“陛下的意思是……”
“雁门!”
王玄应嘶声道,“杨大毛倾巢而出打太原,雁门空虚!李世民这是要……直捣黄龙!”
段达和张绩都惊呆了。
“好个李世民!”
王玄应大笑,笑声凄厉,“好一招围魏救赵!杨大毛啊杨大毛,你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
笑罢,他颓然躺倒,喘息道:
“传令……紧闭四门,加强守备。若唐军真退……不要追击,让他们走。”
“陛下,这是为何?”
张绩不解,“唐军若退,正是反击良机……”
“反击?”
王玄应摇头,“洛阳守军还剩多少?两万?三万?能守住城就不错了。”
“让他们打去……让他们狗咬狗。朕……朕要看着,这天下最后落到谁手里。”
他闭上眼睛,喃喃道:
“杨大毛、李世民……你们谁赢了,记得来洛阳给朕上柱香。告诉朕这盘棋,到底谁才是赢家……”
声音渐低,终至无声。
段达探了探鼻息,还活着,只是昏睡过去。
他看向张绩,两人眼中都是绝望。
洛阳城,已成死局。
而此刻,洛阳城外唐军大营。
李世民站在了望塔上,望着远处的洛阳城墙。
这座天下雄城,他已围攻两月余,伤亡万余,仍未破城。
城头守军虽疲惫,但仍在死守——王玄应虽病,但手下段达、张绩都是能臣,守城有方。
“殿下,”长孙无忌匆匆上塔,“刚接到消息,侯君集兵败汾水河谷,两万大军折损过半,已退往潼关。”
李世民拳头握紧,指节发白。
“太原那边呢?”
“太子死守,但燕军已完成合围。杨大毛调集全部火炮,恐不日就要总攻。”
李世民闭上眼睛。
他今年二十四岁,却已历经大小数十战,从未像此刻这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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