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抵达乐寿城外。
时值盛夏,河北平原一望无际,麦浪翻滚,已近金黄。
官道两旁,杨柳垂荫,蝉鸣聒耳。
窦建德早已接到消息,派人在城外十里相迎。
来的正是窦线娘,她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红衣,英气勃勃,身后跟着百余骑亲卫,清一色的河北健儿,虽不及雁门铁骑齐整,却也个个精悍。
几年不见,她眉宇间少了些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风韵,那是经历过事、掌过权柄后沉淀下来的气度。
看见杨大毛那一千亲卫缓缓行来,她眼睛一亮,一夹马腹,单人独骑迎上。
两人在官道中央相遇。
杨大毛勒住马,翻身落地,大步走到她马前。
尘土沾满战靴,甲胄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仰头看着马上的女人——那张脸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此刻真切在眼前,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大毛……”
窦线娘脚下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脸瞬间红了。
周围还有那么多兵卒看着呢——雁门的一千亲卫肃立在后,河北的百余骑在不远处驻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这里。
杨大毛不管。
他紧紧抱住她,双臂箍得像铁箍,仿佛要将这几年错过的时光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然后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霸道而热烈,带着两年积攒的思念,带着生死未卜的决绝。
窦线娘起初还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推开——太突然了,太张扬了。
但随后,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急切,她的手慢慢软了下来,环住他的脖颈,回应起来。
旷野寂静,只有风声。
雁门亲卫们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早已习惯。
河北骑卒们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有的咧嘴笑,但无人敢出声。
“娘!娘!娘!”
一个稚嫩而焦急的声音打破寂静。
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从河北骑队中跑出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冲到两人跟前,用力拽着杨大毛的衣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充满敌意:
“你放开我娘!”
正是窦骁。
杨大毛松开窦线娘,低头看了那孩子一眼。
小家伙穿着锦绣小袄,虎头帽歪在一边,眉眼像极了线娘,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
但鼻子嘴巴的轮廓,隐约有自己的影子——宽鼻梁,厚嘴唇,一股子倔劲儿。
他蹲下身,与孩子平视,突然厉声道:
“走开!老子亲够再说!”
声音又凶又狠,眼神凌厉。
两岁多的孩子哪见过这场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愣,小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齐流。
窦线娘心疼得不行,立刻弯腰想抱,却被杨大毛伸手拦住。
“让他哭。”
杨大毛站起身,语气平淡,“男孩子,这么点胆子怎么行?将来怎么接他外公的班?怎么统率河北十万大军?”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不仅说给孩子听,也说给周围所有人听。
窦骁哭得更凶了,却不再拽杨大毛,而是转身扑进窦线娘怀里,把脸埋着,只露出两只眼睛,怯生生地偷看这个凶巴巴的陌生男人。
杨大毛这才仔细打量他,伸手,不是抚摸,而是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力道不轻,窦骁疼得龇牙,却不敢再哭出声。
“小子,记住了,”
杨大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是你爹。”
窦骁吓得浑身一抖,又往窦线娘身后缩了缩。
窦线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杨大毛一眼:
“一来就吓孩子!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老子的种,吓不坏。”
杨大毛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有得意,也有蛮横。
他弯腰,一把将窦骁抱起来,扛在肩上——动作粗鲁,却稳当。
窦骁起初挣扎,但很快发现这个位置视野极好,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于是渐渐停了哭闹,只剩小声抽噎。
“走,进城,”
杨大毛单手扶着肩上的孩子,另一只手自然牵起窦线娘,“见你外公去。”
乐寿城比雁门更大,更繁华。
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看见窦线娘引着一队陌生兵马入城,百姓纷纷驻足,窃窃私语。
当有人认出被扛在肩上的窦骁时,议论声更大了。
“那是小公子?”
“扛着他的那人是谁?好生威武……”
“听说是雁门的燕王,小公子的亲爹!”
“怪不得……”
杨大毛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是打量着这座河北第一雄城。
城墙高大,垛口整齐,守军精神饱满,市面繁荣有序——窦建德治民,确实有一套。
夏王府坐落在城北,占地极广,飞檐斗拱,气象森严。
门前两尊石狮狰狞威武,甲士林立,见到窦线娘纷纷躬身行礼,目光却警惕地扫过杨大毛和他身后的一千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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