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鼠谷的战事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僵局。
李世民亲自督战,唐军将士舍生忘死,向险峻的关隘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箭矢如雨,滚木礌石轰鸣而下,关墙下尸骸枕藉,鲜血将黄土染成了暗褐色。
宋老生如同钉在关墙上的一颗顽石,指挥守军拼死抵抗,凭借地利,一次次击退了唐军的进攻。
每拖延一日,李渊心中的焦虑便加重一分。
他深知,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汾水河畔,汾阳峡。
唐军后勤官面对着浑浊的河水,一筹莫展。
数艘受损的粮船被拖到岸边,船底那狰狞的破洞和偶尔发现的、被水流冲得有些歪斜却依旧牢固的硬木桩,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遭遇。
派下水清理河道的兵卒,不仅要面对湍急的暗流,还要提防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进展极其缓慢。
新的运粮船队不得不放缓速度,在精锐兵船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通过这段死亡水道。
效率大打折扣,运抵前线的粮食日渐减少。
军营中,开始实行粮食配给,原本充足的饭食变成了稀粥掺着野菜,“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野菜嚼起来像羊皮,第二天如厕,整片茅坑浮着绿沫子——那是胆汁。”
士卒们虽然不敢明言,但不满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暗中滋生。
偶尔能听到营帐里传来低声的抱怨:
“天天啃这玩意儿,哪有力气攻城?”
“听说后面的粮道被雁门军的杨大将军给掐了……”
“杨大将军?就是那个杀了朱粲的好汉?他干嘛跟咱们过不去?”
“嘘……小声点,别让官长听了去!”
飞狐陉外,唐军斥候营地。
气氛更加压抑。
殷开山试探性进攻受挫后,并未完全撤回,而是在飞狐陉外围建立了前哨营地,密切监视雁门军的动向。
然而,这种监视是单向而致命的。
雁门军的斥候如同山林中的鬼魅,神出鬼没。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猎杀落单的唐军斥候,设置各种歹毒的陷阱——淬毒的竹签、伪装巧妙的绊索、触发式的警铃……
几天下来,唐军派出去的斥候损失惨重,能带回有价值情报的寥寥无几。
他们对飞狐陉内雁门军的具体部署、兵力多寡,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那里驻扎着一支庞大的、充满敌意的军队,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扑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未知,带来了最大的恐惧。
前哨营地的唐军士卒,夜晚不敢安睡,白天行动也提心吊胆,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雀鼠谷,李渊中军大帐。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报——!唐公,今日运抵军粮仅三百石,只够全军一日稀粥之用!”
“报——!殷将军禀报,飞狐陉方向雁门军活动频繁,我军斥候又损失三队,未能探明敌主力动向!”
“报——!抓获几名欲逃离军营的士卒,言……言军中已有断粮之虞,人心惶惶……”
李渊听着这些汇报,脸色铁青,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
他走到帐外,看着远处依旧巍然耸立、久攻不克的雀鼠谷关墙,又回头望了望北方那云雾缭绕、杀机四伏的飞狐陉方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父亲,”李世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大帐,他盔甲上沾满血污,眼神却依旧坚定,“雀鼠谷守军抵抗顽强,宋老生是块硬骨头。”
“强攻伤亡太大,且……军中粮草不济,士卒已有怨言,恐生变故。”
李渊沉默良久,声音沙哑地问道:
“世民,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沉痛道:
“孩儿以为,杨大毛此计,名为骚扰,实为釜底抽薪。”
“他不与我军正面决战,却专攻我粮道、扰我军心、慑我后方。如今我军前有坚城,后无退路,粮草将尽,军心浮动……”
“若再僵持下去,一旦……一旦杨大毛真的从飞狐陉杀出,或是军中因缺粮而生乱,则三万将士,危在旦夕!”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那句话:
“为今之计……唯有……暂退。退回太原,就食于晋阳,稳固根本,安抚军心,再寻良机。”
“退兵……”
李渊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如同有千钧之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退兵令下达后,军中的失望与哗然,看到了天下英雄的嘲笑,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的关中梦想如泡沫般碎裂。
裴寂在一旁低声道:
“唐公,二公子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啊!”
刘文静也劝道:
“杨大毛势大,暂避其锋,并非怯战。待我军恢复元气,整合河东,再图南下,未为晚也。”
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渊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攻城的呐喊与哀嚎。
雁门,骠骑大将军府。
杨大毛听着各方汇聚来的情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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