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558章 “然用之必承其重”

混沌归墟内部，规则崩坏，万物湮灭。幽暗锁链如亿万毒龙狂舞，带着冰冷的秩序意志与归墟本身的毁灭特性，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猪八戒水元之舟早已粉碎，他浑身浴血，九齿钉耙舞动如风车，却只能勉强护住周身方寸；沙僧死寂之气凝成的屏障不断被锁链抽打出裂痕，降妖宝杖每一次与锁链碰撞，都爆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与规则湮灭的闷响；小白龙龙魂黯淡，龙鳞剥落处，金色的龙血洒入混沌便瞬间蒸发，悲怆的龙吟在归墟乱流中显得如此微弱；铁扇公主罗刹煞气纵横，芭蕉扇挥出的阴风能暂时逼退锁链，但那锁链断裂后汲取归墟之力重生的速度，比她摧毁的更快！

金蝉子·唐的心灯光芒摇曳，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孤灯。柔和却坚韧的功德金光笼罩着众人核心区域，勉强抵御着锁链上那股试图凝固、僵化一切的秩序侵蚀。他面色苍白，十世功德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每一瞬都如同在燃烧生命。他能感觉到，这归墟内部的锁链，与外界截然不同——它们不仅仅是攻击性的武器，更像是这归墟“身体”的一部分，是某种深入世界底层规则的“免疫系统”，正在疯狂地排斥、清除他们这些“异物”！

而这一切压力的核心，此刻正聚焦在那尊闭目凝神、周身五彩光华流转的身影上——孙悟空。

悟空的心神已彻底沉入体内那团补天石本源。外界的一切厮杀、同伴的怒吼、锁链的尖啸，都化作了模糊遥远的背景。他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沿着补天石本源中那微弱却无比古老的共鸣，逆流而上，穿透了归墟毁灭的表象，深入到了其规则结构的最底层，触碰到了那个幽暗、冰冷、将锁链系统与归墟本源牢牢“共生”在一起的诡异“节点”。

找到了钥匙孔，也触摸到了钥匙——补天石本源中蕴含的“定”与“补”之道韵，正是松动乃至“修正”这畸形共生节点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引导着补天石本源的五彩光华，小心翼翼地向那节点覆盖而去，试图以“创造”与“维稳”的娲皇意志去安抚、引导那充满“惰性”与“抗拒”的规则沉渣时——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冰冷刺骨的警兆，如同毒蛇般骤然噬咬了他的心神！

那不是外来的攻击，而是补天石本源自身传递出的……沉重“回响”！

刹那间，悟空的意识被拉入了一片更深邃、更古老的“记忆”片段——

不再是天地初开的混沌景象，而是一幕悲壮至极的画面：无垠的星空之上，苍穹破裂，巨大的窟窿中倾泻下毁灭性的混沌洪流与地水火风，焚烧大地，湮灭生灵。一道慈悲而疲惫的宏大意志（娲皇）立于虚空，手中托着最后一块炼制完成的五彩神石。神石光华璀璨，蕴含着无上造化与“定”之伟力，却也……沉重无比！

那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因果”的重量，“代价”的重量，“使命”的重量！

娲皇凝视着神石，眼神中有悲悯，有决绝，也有一丝……连祂这等存在都无法完全掩盖的疲惫与代价即将付出的了然。补天，非仅需神石，更需以自身无上道韵为引，以部分本源为薪，方能将神石的“定”之力激发至极致，去弥补那规则层面的破损。此一补，固然功德无量，拯救苍生，但于施为者而言，亦是不可逆的消耗与……某种程度上的“融入”。

神石将成补天之材，亦将成为新的“天”之规则的一部分，失去其作为独立“造化奇物”的逍遥。而驱动它的意志与力量，也将与天道更深地绑定。

此刻，悟空手中的“钥匙”——补天石本源，正传递着类似的“沉重”。

以补天石本源之力去“修正”锁链与归墟的共生节点，绝非无代价的借用！这意味着，他将以自身补天石本源的“创造与维稳”属性为引，强行介入这方天地最底层的规则架构。一旦开始，便如同娲皇补天，他的本源、他的道、甚至他的“存在”，都将与这个被“修正”的节点，乃至与整个归墟、与锁链系统背后的“天道规则残留”产生难以分割的深层羁绊与对抗！

成功，或可松动锁链根基，但也可能让他自身成为新的“平衡点”或“镇物”，承受难以想象的反噬与束缚。失败，则补天石本源可能被那充满“惰性”与“抗拒”的规则沉渣污染、反噬，甚至被拖入那畸形的共生结构中，成为锁链系统新的养分，而他自己也将魂飞魄散，存在被彻底抹去。

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把需要持剑者以自身血肉魂魄为祭，才能挥动的……禁忌之钥！

“然用之必承其重……”

冥冥中，祖师那苍老而凝重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每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他抉择的关口。

“补天石乃造化之匙，可定乾坤，可补规则……然天地之缺，规则之畸，其‘重’非比寻常。以汝之本源为引，行此‘修正’之举，无异于以自身之道，去填塞、去扭转那万古淤积之沉疴。”

“此‘重’，或为永恒之羁绊，或为存在之消磨，或为……道化于天，不复自我。”

“悟空，汝可想清楚了？此路一旦踏上，便无回头之可能。汝之道，汝之命，汝之所有……皆系于此。”

祖师的言语，没有强迫，只有将最残酷的真相**裸地揭示。他将选择的权力，彻底交还给了悟空自己。

外界，战况已至千钧一发！

“噗——！”猪八戒再次被一条锁链扫中后背，铠甲碎裂，血肉模糊，他惨嚎一声，气息骤降，几乎握不住钉耙。

沙僧死寂屏障终于被数条锁链同时击中，轰然破碎，他本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入一团混沌乱流，生死不知。

小白龙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龙吟，一条粗大锁链如同毒蟒般缠住了他的龙尾，疯狂绞杀，龙鳞崩碎，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

铁扇公主煞气耗尽，芭蕉扇脱手飞出，被混沌气流卷走，她本人被锁链擦过肩头，罗刹之躯竟也出现腐蚀性的伤痕，闷哼后退。

金蝉子·唐的心灯光芒急剧暗淡，范围收缩到仅能护住自身与不远处气息微弱的八戒，他嘴角溢血，身形摇摇欲坠，却仍咬牙坚持，将最后的力量化作坚韧的丝线，试图拉住被卷走的沙僧和受困的小白龙。

败亡，只在瞬息！

所有同伴的惨状、怒吼、不屈的意志，如同炽热的烙铁，透过那微弱的联系，狠狠烫在悟空沉入本源的心神之上。

他“看”到了八戒背后狰狞的伤口，“听”到了沙僧坠入乱流时无声的呐喊，“感”到了小白龙龙骨断裂的痛苦与铁扇公主煞气耗尽的绝望，更“触”到了师父那即将油尽灯枯却依然试图守护众人的、颤抖而坚定的慈悲心念……

同时，他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手中这把“钥匙”的“重量”——那足以压垮神魂、让人永堕沉沦的代价。

一边是战友濒死、三界希望将熄的绝境。

一边是自身可能万劫不复、道消身陨的深渊。

该如何选？

时间仿佛凝固。在补天石本源那五彩氤氲的光华中，悟空“眼前”飞快掠过无数画面——

花果山上，群猴无忧无虑的嬉戏；五行山下，五百年风雨如晦的孤寂；西行路上，与师父师弟们的笑骂吵闹；灵山之前，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与决绝；还有……六耳猕猴临死前那声“你我皆是棋盘卒”的不甘呐喊！

他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战。

非为成佛，非为功果，只为打破那操控众生、禁锢万灵的冰冷棋局！只为求一个真实、自由、众生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朗朗乾坤！

若因惧己身之“重”，而畏缩不前，坐视战友牺牲、苍生沉沦，那他孙悟空，还是那个敢闹天宫、敢战神佛、敢对一切不公说“不”的齐天大圣吗？

他的道，是勇猛精进，是打破枷锁，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岂能因前路艰险、代价沉重，便止步于此？

“重量……”悟空于那五彩本源深处，意识凝聚，发出无声却无比坚定的低语，“俺老孙这一路走来，何曾怕过‘重量’？”

“五行山压了五百年，俺未曾屈服！”

“紧箍咒痛彻神魂，俺未曾低头！”

“灵山佛国亿万神佛在前，俺未曾退缩！”

“这补天石的‘重量’，这代价的‘沉重’……又算得了什么？！”

“若俺一人之‘重’，能换来三界枷锁松动，能换来战友一线生机，能换来众生挣脱樊笼的希望……”

他的意识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豁出一切的决绝与坦然。

“那这‘重’——俺老孙，承了！！！”

“祖师，弟子心意已决！”悟空的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所有犹豫与恐惧，“纵前途万劫不复，纵此身道化于天，亦无悔！”

“钥匙既在手中，岂有不用之理？！”

“此身此道，本就为‘破妄’而生！今日，便以这补天石为引，以吾之全部为薪——”

“燃！！！”

外界，那一直闭目凝神、周身五彩光华流转的孙悟空，骤然睁开了双眼！

金瞳之中，再无迷茫，唯有焚尽一切的决绝火焰！

他仰天，发出一声震动归墟的咆哮，那咆哮中，有对命运的抗争，有对战友的守护，更有承担一切、一往无前的滔天战意！

“师父！师弟！坚持住——”

“看俺老孙，如何破了这鸟笼子！！！”

话音未落，他周身那温润流转的五彩光华，瞬间变得炽烈无比！补天石本源被彻底引动，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渗透与安抚，而是化作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定”之道韵与悟空不屈意志的洪流，以他为中心，悍然冲向那幽暗冰冷的共生节点，以及……周围无数绞杀而来的锁链！

钥匙，已然插入锁孔。

持钥者，已决意承受其重。

真正的破局，始于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