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552章 祖师抚须长叹息

“我们……走！”

孙悟空那斩钉截铁的命令，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这规则显形、锁链环伺的归墟虚无中，激荡起一圈决绝的涟漪。众人气息勃发，目光锐利，已然做好了踏入那终极湮灭之地的准备。

然而，就在悟空即将率先冲向那缓缓旋转的归墟之眼时，那冥冥中本已隐去的祖师意志，竟再次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这一次，不再是清晰的言语，而是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星河之重量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并非响彻虚空，而是直接作用于众人的因果与灵台最深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无奈，以及……一种洞悉了最终结局般的悲悯。

正准备行动的众人，身形皆是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按住。他们不解地望向悟空，又仿佛在探寻那声叹息的来源。

孙悟空也停下了脚步，金瞳之中闪过一丝疑惑。祖师方才已然指明前路，言语虽简，却已道尽关键，为何此刻又发出如此沉重的一声叹息？这叹息之中蕴含的情绪，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苍凉？

“师父？”悟空试探着以神念传递出询问。

短暂的沉寂后，那平和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气中却少了那份超然物外的淡然，多了几分沉甸甸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挽回事实的凝重。

“痴儿们……汝等可知，汝等所行之路，所抗之敌，所谋求之新生……其牵扯之广，其代价之巨，远超汝等此刻之想象？”

祖师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汝等眼中所见，是灵山之伪，是天庭之私，是这锁链禁锢三界，吞噬众生。”

“然，此劫……非止一界之劫。”

“非止……一界之劫？”悟空眉头紧锁，咀嚼着这石破天惊的话语。猪八戒等人也面露骇然，连金蝉子·唐也微微睁开了眼眸，心灯之光剧烈摇曳。

“天道锁链，汲取众生功德愿力，维系其僵化秩序，此为其一。”祖师的声音如同在揭开一层层覆盖在真相之上的帷幕，“然，汝等可知，它为何如此贪婪，如此急迫地，甚至不惜剥离方寸山，镇封归墟之眼，也要汲取那‘源初之力’？”

不待众人回答，祖师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揭示：

“因它……亦在‘求生’。”

“求生？！”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冰冷无情、视众生为刍狗的天道锁链，竟然也在求生？

“汝等视其为庞然大物，掌控一切。然，在更宏大的层面，它或许……亦不过是某个更大系统的一部分，一个出现了‘病变’，试图稳固自身，避免被‘清理’或‘重置’的……次级造物。”

祖师的话语，仿佛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无尽深渊的窗口，窗口之外，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远超三界范畴的恐怖图景。

“那‘源初之力’，或许并不仅仅是颠覆当前秩序的力量，更是……维系某个更大平衡，或者，修复某种更大创伤的……关键资源。”祖师的推测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锁链系统僵化，步入歧途，其内部滋生的‘私意’，驱动着它疯狂掠夺一切可用资源，包括这归墟深处的‘源初’，试图以此修补自身的‘缺陷’，或……对抗某种来自‘外界’的压力与侵蚀。”

“外界？”小白龙声音发颤，龙目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宇宙浩瀚，非止汝等所知之三界。”祖师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茫，“或许有更古老的文明，更宏大的战场，更残酷的生存法则……此间天道锁链之变，可能只是一场更大风暴波及的余波，亦可能是某个庞大存在试验场中，一个即将失控的……‘样本’。”

“故而，汝等破此锁链，求此新生，所引发之后果，可能并非仅仅是三界秩序的重构。”祖师的声音沉重如山，“可能会切断某个更大系统的‘能量输送’，可能会释放出被锁链镇压的、引动更大灾劫的‘变量’，也可能会……让此方世界，彻底暴露在汝等无法想象的……‘外界’目光之下。”

“届时，汝等所求之新生乐土，或许转瞬便会沦为更恐怖存在的猎场。汝等奋力挣脱的枷锁，或许……亦是某种意义上的保护壳。”

这一番话，如同亿万钧玄冰，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将他们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决绝、所有破妄求新的信念，都冻结在了原地！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进行一场正义的、关乎三界众生自由的战争。可现在，祖师却告诉他们，这场战争，可能牵涉到他们无法理解的宏大背景，他们奋力打破的囚笼，外面可能是更加危险的未知荒野！他们的反抗，甚至可能为三界引来灭顶之灾！

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颠覆，是一种希望被彻底掐灭后的极致冰冷！

猪八戒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喃喃道：“那……那俺们还打不打？打了可能是死，不打……也是被吸干等死……”

沙僧紧握降妖宝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沉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小白龙龙魂黯淡，守护的信念在更庞大的恐怖面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铁扇公主煞气紊乱，毁灭与重塑的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连金蝉子·唐，那澄澈的心灯也光芒晦暗，慈悲与智慧在如此残酷的真相面前，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唯有孙悟空，在经历了最初的巨大冲击后，那金瞳之中的光芒虽然剧烈闪烁，却并未熄灭。他死死盯着那旋转的归墟之眼，仿佛要将其看穿，看到那背后可能存在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想起娲皇炼石补天的悲悯与牺牲，想起祖师点化授艺的超脱与守护，想起敖烈、牛魔王、无数战友慨然赴死的决绝……难道这一切，最终换来的，只是一个更糟糕的结局？难道挣脱枷锁的唯一结果，就是坠入更深的深渊？

他不信！

若命运如此，那便……连这命运，也一并打破！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屈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道：

“师父！即便真相如此……即便前路是更深的黑暗，是万劫不复……”

“难道我等就该引颈就戮，任由这僵死的锁链，将三界最后一丝生机也吸食殆尽吗？！”

“即便打破囚笼会引来恶狼，也总好过在笼中化作枯骨！”

“俺老孙……不信命！更不信这锁链是什么狗屁保护壳！”

“若外界真有恐怖，那便战！”

“若打破此链会引动灾劫，那便由俺老孙，一肩担之！”

他的怒吼，在这死寂的虚无中回荡，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悲怆，却带着永不屈服的桀骜！

祖师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再次回荡在众人心间。随后，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释然与……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赞许？

“痴儿……果然还是这般性情……”

“既如此……那便……”

“遵循汝心吧……”

声音彻底消散，这一次，是真的再无痕迹。

只留下众人，面对着归墟之眼，面对着显形的天道锁链，面对着那可能存在的、令人绝望的宏大背景，以及……孙悟空那不屈的、仿佛要燃尽一切的决绝身影。

前路，前所未有的迷茫，也前所未有的……坚定。